“我说了我有事儿。这走之前,我得把两个大客户的东西准备好,才能放心交给老庞。你以为都像你这样不敬业?”
    “奶奶的!”唐易给了文佳一拳,眼里却有点儿湿润。
    文佳拿过登机牌,一边走一边轻声自语,“杭城不只有白老这样的人隐居,希望我们不要碰上其他高人。”
    “你说什么?”唐易跟上。
    “没什么,我说今儿天气不错,不太容易碰上。”文佳笑了笑。
    是夜,燕京没有雾霾,有风,仰头可见天空中繁星点点。燕京飞往杭城的一架飞机,在轰鸣中离地,飞向了璀璨的夜空。
    半夜到了杭城,张路去接的机,然后非要带他们去吃夜宵,说酒店都安排好了,吃完了回去睡就行,明天下午再谈事儿,正好,他也想休息一下。
    唐易和文佳也没感觉累,便听了张路的安排。
    张路带他们去了杭城一处名叫河东街的地方。这河东街是杭城一处比较有名的夜宵场所,这条街可以分为两段,一段的环境相对优雅一些,但只能到凌晨两点左右,另一段更具大排档的气息,时间也晚,能到凌晨四五点。
    因为唐易和文佳毕竟刚下飞机,而且说不定有话要说,所以就到了环境相对优雅的地段,进了一家小龙虾的馆子。张路的司机很识趣地说晚饭吃太饱,想去做个足疗,回头再来接他们。
    这家店没有包间,不过当天晚上人并不是很多,店里有大半桌子空着,而且也相对比较安静。也许和不是周末有关系,也许是爱闹腾的都去经营时间更晚的店了。
    三人选了一个靠里的角落座位,点了一盆小龙虾,外加几个爽口小菜。
    “你从燕京发来的货我都布排好了,古玩店的伙计我也抽调好了,随时可以开张。不过,木业中心还得等等,一个是还没把生产和销售顺起来,再就是有个重头的仿古架子床,得等几天才能做好。”张路坐下之后,先大体介绍了一下进展。
    “架子床?紫檀的?”唐易问道,“你说的最拉风的大件就是这个?够费料的!”
    架子床,简单来说就是床头四角设置四根木柱,上面还有顶棚。如果再弄上帘布,那简直就是一间小房子。
    “是费点儿料,这不是紫檀料充裕么!再说了,的确吸引眼球,也不愁卖!到了民国还有不少大户用这种架子床呢,现在肯定有人想尝试复古的感觉。我本来还想做拔步床呢,不过那个的确有点儿过于复杂了。”张路解释道。
    拔步床,是架子床的复杂版,在架子床的基础上,前面再加上围廊,床前又形成了一个小空间,有点儿像“套房”的感觉。
    架子床和拔步床都是在明代才出现,拔步床这种复杂版,明代晚期才有。
    唐易点点头,“这两批料子,紫檀、花梨都是精品,你是行家,尽量别费料,小料做珠子,也都是好东西。”
    “我有数。你这次来,重点做好白老的工作就行了。”张路嘿嘿笑道。
    文佳剥了一只小龙虾,“两位老板,我怎么听你俩谈生意,就跟街边小贩卖肉似的:哎,剃了肉那骨头别扔了,炖汤也是好东西!”
    张路哈哈大笑,“这文玩类的生意,这样才有味道。不过,就我们刚才说的手里的精品海黄小料,一串珠子,至少也是上万的价儿!”
    正聊着,旁边空着的小桌边突然来了一个人坐下了。此人看起来四五十岁,长得高瘦,大长脸,穿了件蓝灰色的“的确良”衬衫,“老板,照旧,两瓶冰啤,一盆小龙虾。”
    的确良衬衫,是八十年代兴盛的产物,现在哪有人穿啊,而且此人穿的这件,看起来也的确有年头了。
    不过,他手里一直摩挲的一件东西,还是引起了唐易的主意。
    这是一只蝈蝈葫芦。肚子圆,腰细,敞口,红润润,光亮亮。上面是白色的蒙芯,二层楼台,正中雕了一朵牡丹。
    葫芦好说,蒙芯这东西,其实就是个镶口加盖子。不过,既然是蝈蝈葫芦,那这盖子就得是镂空的,有网眼,不然怎么养蝈蝈?不要说听不到叫声,憋也憋死了。
    所谓二层楼台,那就是镂空的蒙子上面,再起一层加以雕刻。这一层没有实际作用,主要就是为了好看,比如这个蝈蝈葫芦的蒙尘上,是雕了牡丹,其他各种题材也有很多,花卉、瑞兽、人物、楼台等等。
    这蝈蝈葫芦上那白色的蒙尘,是象牙的。
    张路见唐易盯了两眼,不由也看了看,他没有唐易的眼力,附耳悄声问道:“有个几十年了吧?”
    唐易悄声回应:“不止,我看像三河刘的东西!”
    这时候,老板把大长脸要的东西端了过来,好似跟他挺熟,放好酒和龙虾,盯着他手上的东西说道,“我说,这还不到买蝈蝈的时候呢,您这就把葫芦拿出来了?”
    的确,玩蝈蝈得到农历六月,这时候蝈蝈还没长成呢。这蝈蝈又叫百日虫,一般就活夏天这点儿时间。
    “搁了半年了,先养养。”大长脸瓮声瓮气地说道,随即把蝈蝈葫芦小心收起,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这时候,张路的表情有点儿吃惊,看着唐易,“真是三河刘的东西?”
    “应该没错,光素,瓷皮,听他摩挲的声音比较厚。而且那蒙尘,也是咸丰朝高手所为,一朵牡丹雕得贵气煌煌,要是凑近看,我猜肯定也很精细。”唐易说道。
    “卧槽。他手里拿着这样的东西,穿得这么寒碜?”
    的确,手里拿着一件三河刘的鸣虫葫芦,还是同时代的高手所配置的牙雕蒙尘,这个玩具是有点儿贵。
    三河刘,说的是咸丰朝,京东三河,有一个姓刘的人,他是种植和范制(模具套养成所需形状)的葫芦的顶级高手。
    葫芦制品,又叫匏器,比如之前唐易捡漏的“梁九公制”的棋篓和笔筒,棋篓上还有缠莲寿字纹。那是康熙御用的匏器。
    不过,三河刘的葫芦一律光素,而且,晚清时候,身价已经超过官模。据说在光绪年间,买一只三河刘的鸣虫葫芦,那得花上千两银子。
    而到了今天,想买也不好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