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容敬德下意识的便想抬头,但一刹那却又想起他是个眼盲之人,既便是抬头,又能如何?但让他就这样把罪给认了……容敬德攥紧了一侧的手,不,他不能就这样认栽了!
    即便信是出自云釉贱人之手,那又如何?云釉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他只要把事情推到妻妾之争上,就算是皇上雷霆之怒,也比祸及储位之争的很!
    这般一想,容敬德心神略定,他颤颤瑟瑟的开了口。
    “皇上,老臣冤枉啊!”拿定主意,容敬德继续喊冤,“老臣所言句句属实,那容锦小贱人与北齐确有瓜葛,至于,这封信……”一顿之后,大声道:“是云釉那贱人背着老臣所为,皇上您明鉴啊!”
    呵!
    冷笑声响起,永昌看着口口声声喊着冤枉的容敬德,“你说容锦与北齐有瓜葛却又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容锦告你杀妻灭女,却是证据确凿,容老爱卿,换你是朕,你会信谁?”
    轰然一声,好似眼前炸起了一记惊雷,震得容敬德半响没了反应。
    良久。
    “光凭一纸信件,便要坐实老臣杀妻灭女之罪,老臣不服!”
    “不服?”永昌帝眉眼慢慢地舒展,抬抬手,对一侧冯寿吩咐道:“请了永宁郡主进来,让老候爷心服口服!”
    “是,皇上。”
    冯寿招了小内侍上前,让小内侍去请避到明义殿侧殿清思阁的容锦出来。
    明义殿是个大殿,但因着它紧挨金水池,是故每到天气炎热之际,永昌帝都会将这作为处理朝事的办公点,作为临时的南书房来用。
    清思阁说起来是明义殿的偏殿,但路程实打实的有一柱香的距离。
    容锦原本是坐在临水的窗边看一对游得自在的鸳鸯,看着看着,就觉得耳边似乎多了一道温热的气息。这里是清思阁,除了她自已便是几个候在门外的宫人,这气息……容锦霍然抬头,顿时便怔在了那。
    “燕……”
    燕离抬手竖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容锦连忙掩了嘴,一边小心的回头朝外张望,生怕被门外的宫人发现了燕离。
    好在屋子里悬挂着层层叠叠的帐幔,那些如轻纱一般的青绿的幔被风吹起,飘飘扬扬,遮去了大半的视线,而她又在东窗下,从殿外到这里有个视角盲区。但,既便是这般,她也不敢大意,一把扯住了燕离的手,将他往角落里带。
    “你怎么来了?”容锦压低声音问道。
    燕离没有回答容锦的问话,而是看向她握住他的那盈盈如玉纤纤细指根根如青葱的手,唇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手腕微动,反客为主的将容锦的手包裹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容锦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见燕离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以为是自已声音压得太低的缘故,可是因着这里离殿外的距离并不远,她也不敢提高声音,于是便垫了脚尖,凑到燕离耳边,再次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女身上独有的如芝如兰的气息,冲斥在鼻间,燕离握着容锦的手再次紧了紧,耳间她的呵气如兰便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偷偷撩拨着胸腔下那颗失去控制剧烈狂跳的心,莫名的便有一种淡淡的欢喜。
    “你怎么了?”
    容锦惊诧的发现,燕离面具下脖子后那片如玉的肌肤忽的就绽起浅浅的绯红,紧接着,便连耳朵尖也红了。
    燕离摇了摇头,微微垂眸朝容锦看去,这一垂眸,却发现容锦那比秋水还要纯净清澈的眸中倒映着他自已小小的身影。
    银制面具遮去了他大半的容颜,以至于使得他看起来除了那银制面具特别清晰外,面目却很是模糊!他抿了抿唇,忽然便答非所问的道:“容锦,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真面目?”
    呃?!
    容锦好似被当头敲了一棒。
    怎么好端端的问她要不要看他的真面目呢?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燕离见容锦目光茫然的看着他,心底那种淡淡的欢喜就像莫名来时一样,又莫名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惘然的不确定。
    “你说什么?”容锦怔怔的问道。
    燕离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说,我是来跟你说,一切都按你的计划在进行。”
    不是……容锦想说,你刚刚明明说的不是这个啊!但在对上燕离忽然撇开的眸子时,她又咽下了那句话。忖道:也许燕离也觉得自已刚才是说错话了吧?既然这样,那就别让他再难堪了!
    容锦点了点头,她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压了声音对燕离说道:“长兴候府那边怎么样了?王苏有没有让容芳菲回府?”
    “陈季庭验过你祖母的身回宫了,长兴候夫人的人找到琳琅,说是要见你。容芳菲回府了,不出你所料,王苏确实派了人在半路截杀,不过……”燕离目光赞赏的看向容锦,唇角噙了抹笑意,轻声道:“不过,他派去杀容芳菲的人被青语和南楼解决了。”
    容锦闻言,脸上便绽起一抹浅浅的笑,说道:“唐氏要见我,无非是想说服我放弃报仇,不见也罢。到是容芳菲,不知道在知道自己差点命悬一线后,会不会幡然醒悟,转做污点证人呢!”
    “污点证人?”燕离奇怪的看向容锦,“那是什么?”
    容锦惊觉失言,抬手捂了嘴,看向燕离的两只黑眼珠子像浸在水里的黑玻璃珠似的滚来滚去,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燕离差点便要忍不住的抬手去抚上她眨得如蝶翼一般的眼睫,但终究是不舍得手心的那片柔软,紧了紧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暗道:嗯,下次吧。
    容锦自是不知道燕离的想法,她习惯性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燕离却是突然说道。
    “我有没有说过,你在某些方面跟我娘很像!”
    啊?!
    容锦怔怔的看向燕离。
    她像他娘?
    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呐呐道:“很像吗?”
    燕离深遂的眸中突的便绽起一抹火花似的笑意,摇头道:“我不是说你和她长得像,我是说,你在一些行事手法和语言习惯上跟她很像。”
    容锦一听,顿时便想起自己曾经怀疑琳琅也是穿越来的事,但后来却被自己否定了,如果琳琅是穿越的,那琳琅应该早就发现自己的不妥之处了,但琳琅却没有!那是不是说,琳琅身边的有个人是穿越的,对琳琅影响至深呢?
    现在燕离又说她的行事手法和语言习惯和他娘很像!难道……容锦猛的抬头看向燕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生成。
    难道,燕离的那个公主娘亲是穿越的?!
    “燕离,我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你娘吗?”容锦问道。
    燕离点头,“你刚才说的什么污点证人,我好像很久以前听我娘也说过!”
    容锦这下是真的百分百确定燕离的娘,真的就是她的老乡了,只可惜……容锦暗暗的叹了口气。
    “你娘她……”容锦试探的问道。
    燕离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座被烟雾缭绕笼罩的小岛,永远只看到一个轮廓,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迷雾重重!
    “我娘她很早以前就不在了。”燕离笑了笑,轻声说道,“那时候我还很小,我是跟着蓝姨,红姨还有楚叔长大的!”
    呃!
    这样说来,蓝楹还有那个什么红姨、楚叔的应该是燕离家的世仆吧?
    “那你还有其它亲人吗?”容锦轻声问道。
    燕离漆黑眸里便绽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痛楚,只是却如流星般一闪而逝,要不是容锦一直盯着他看,只怕也要错过。
    “我应该还有个妹妹的。”燕离轻声说道。
    应该?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容锦怔忡的看向燕离。
    燕离才要开口跟她解释,却是听到门外有急急的步子声,他松了容锦的手,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啊!
    容锦差点便惊呼出口,但下一瞬,燕离却是手指一弹,一缕劲风打在二人身侧挂着的一副《松鹤延年》图上的松鹤眼睛上,墙上无声无息的便出现一个秘道的入口。
    这……容锦怔怔的看着闪身入内的燕离。
    皇宫有秘道这不奇怪,但燕离到底是怎么会知道这些只怕连身为皇子们都不知道的秘道的?不容她多想,门外响起小内侍的声音。
    “永宁郡主,皇上请您去明义殿。”
    “哎,来了。”
    容锦一边看着站在秘道口的燕离,一边应道。
    燕离站在秘道口,对容锦挑了挑唇角,以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去吧,我在明义殿等你!”
    容锦点了点头,对燕离说在明义殿等她的话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既然燕离能悄然的出现在这,自然便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明义殿!
    只不过,若是永昌帝知道他视为铜墙铁壁的皇宫却成了燕离自家的后花园,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时,他会是什么脸色?
    “郡主……”
    小内侍在外面催。
    容锦敛下思绪,转身走了出来,跟在小内侍身后朝明义殿走去。
    等进了明义殿,容锦看到朝她看来的容宜州和扬着脑袋如一条吐信的毒蛇一般的容敬德时,容锦唇角绽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上前向永昌帝行礼。
    “臣女叩见皇上。”
    永昌帝摆了摆手,免了容锦的礼,等容锦在一侧站好后,他指了容敬德说道:“容锦,你告容老候爷杀妻灭女,容老候爷说光凭一纸书信,他不服。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绝口不提容敬德反诬容锦与北齐有牵连,是探子的话!
    容锦唇角笑容再深几分,她看了看一脸茫然朝她看来的容敬德,一字一句道:“有。”
    容宜州霍然一惊,猛的抬头看向容锦,自容锦从殿外进来,他目光中便有着淡淡的哀求之色,但却被容锦砌底无视了。
    “好,”头顶响起永昌帝的声音,“还有什么证据,你呈上来,也让老候爷输个口服心服!”
    容锦垂眸,自袖笼里掏出当日容敬德灌食吴氏毒的那个姜黄色的亮釉双耳瓶,双手呈了上去,“皇上,祖母当日便是被瓶中的毒药毒倒丧命,毒药或许稀松平常,但这亮釉双耳瓶颇为考究,皇上只要着人拿着瓶子去寻线索,不怕寻不到卖毒药之人!”容锦说道。
    一侧的冯寿上前接过容锦手里的瓶子,放在了托盘上,呈上御案给永昌帝看。
    容敬德听着容锦的话,呼哧呼哧喘着的气越发粗了。
    当日他被斩断双腿心急之下匆匆退出青檀院,却不想将这关健东西遗落在吴氏屋里,更没想到,会让容锦拾了去!
    一时间只觉得又惊又惧,胭脂散出自苗疆毒王之手,虽说他弟子之后将此药带入中原,但他手里的这瓶胭脂散却是早年当年征战苗疆之时,自毒王手里购得。彼时,胭脂散还未由毒王弟子传入中原,瓶子底下刻着毒王的名字,只要持瓶寻到毒王,毒王便能说出购买毒药之人!
    容锦!
    容锦你好狠!
    容敬德恨不得纵身而起将容锦撕成碎片。
    容锦却是暗自庆幸,幸亏有琳琅这个使毒的祖宗在,要不是琳琅指出吴氏中的是胭脂散,更指出这种姜黄色的亮釉双耳瓶是毒王所用,她还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瓶子便能成为直指容敬德杀妻的证据!
    “容老爱卿,你可有话要说?”永昌帝对容敬德问道。
    容敬德一惊之后,却是慢慢的冷静下来,想着,永昌帝还真能派人去苗疆向毒王求证?就算是派了人去,毒王行踪飘浮,能不能找到毒王还两说,又如何能定他的罪?
    “回皇上,老臣不明白永宁郡主在说什么,那瓷瓶不是老臣的。”容敬德大声说道。
    永昌帝朝容锦看去。
    容锦翘了翘唇角,“皇上,臣女还有人证!”
    人证?
    容敬德猛的抬头朝容锦的方向看去。
    哪里来的人证?
    当日动手时,那些除了是长兴候府的死士之外,就是……容敬德摇头,不可能,容锦,怎么会有人证?
    “哦?”头顶响起永昌帝略显诧异的声音,他也没有想到,容锦竟然还有人证这一说,当即便道:“既是如此,那就把人证请上来吧!”
    “是,皇上。”容锦转身对一侧的小内侍说道:“公公,还请你让人去趟宫门外,人证就在宫门外。”
    小内侍抬头朝冯寿看去,冯寿点了点头,小内侍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大殿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容锦到还好,只容宜州和容敬德却是心如擂鼓,不多时两人额头便是一层细细的汗珠。
    人证,到底是怎样的人证?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
    永昌帝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但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虽然落在奏折上,但心思却全然不在奏折上。
    容锦……北齐……
    他相信容敬德不会为求脱身,说出这样荒谬的借口。但是,既便是容锦与北齐的那位护国公主有所瓜葛,眼下显然也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那自己要怎么做呢?
    永昌帝的目光一直凝视着手里的奏折,他身侧的冯寿眼见快半柱香了,皇上既未朱批,也未将奏折换一本,不由便小心的瞄一眼,见是是吏部拟的巡视两广的官员人选的奏折,冯寿不由便在心里犯嘀咕。
    这有什么好叫皇上为难的呢?要么打回让他们重选,要么就朱笔一批准了!至于这般左右为难,拿捏不准?
    “皇上,人证带到。”
    门外响起小内侍的声音。
    永昌帝似是恍然回首,朱笔在奏折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个“准”字,将奏折一扔,淡淡道:“宣。”
    很快,小内侍便把人带了进来。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起,容敬德和容宜州勃然变色,两人齐齐身侧跪伏于地的男子看去,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长富!?”
    御案后的永昌帝对上容敬德和容宜州反应,诡谲的眸中绽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他对容锦说道:“容锦,这就是你说的人证?”
    “回皇上,是的。”容锦恭声应道。
    永昌帝点了点头,回头对大惊失色的容氏父子二人说道:“两位爱卿,永宁郡主说的这位人证,看你二人反应,想必也是熟悉的吧?”
    能不熟悉吗?容家的世仆!
    容敬德哆嗦着唇,脸上又是惊又是怕又是仓惶茫然四顾,想要确定长富的方向。但既便确定了又如何?他还能当着永昌帝的面,将长富杀死?
    这个狗东西,且等着,他若不死,他要他的子子孙孙全都不得好死!容敬德牙齿咬得咯咯响,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
    “回皇上,这人是容家世仆。”容宜州闭了闭眼,哑着喉咙说道。
    容家的世仆!
    永昌帝脸上生起一抹兴味之色。
    世仆却在关健时候给了自已的主子致命一击!
    容敬德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使得一个人不惜身家性命,也要致他于死地?!
    “既是世仆,想来他的证词,容老爱卿和容爱卿应该不会置疑了吧?”
    容宜州才要开口,耳边容敬德挣扎的声音。
    “回皇上,此人的话不可信!”
    “哦?”永昌帝淡淡一笑,问道:“容老爱卿,此话怎讲。”
    “回皇上,这奴才是挟私怨而报复,就在不久前,他媳妇因为一些琐事自尽,他……”
    “老候爷,”长富这时悠悠的开口了,他看向容敬德,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您何不跟皇上说说,玉欣她是因为什么琐事自尽的呢?”
    容敬德:“……”
    御案之后,永昌帝似是颇有兴致,看着一瞬间哑口无言的容敬德,又看了看好整以暇抱臂上观的容锦,最后目光落在一脸淡漠似是整个人都没了灵魂的长富身上。
    长富没有抬头,但皇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却是知道的,他捣头便是重重一磕,厉声道:“皇上,草民亲眼所见老长兴候毒杀老妻,且调动府中死士,试图杀害圣上御封的一品郡主,永宁郡主!”
    ……
    长兴候府。
    唐氏派出一拨又一拨人进宫打听消息,但却是没有一拨人能带回确切的消息。便在这时,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夫人,姑奶奶回来了。”
    唐氏揉了额头,没好气的说道:“她回来干什么?”
    一侧的唐妈妈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劝道:“夫人,不管怎样,姑奶奶还是清平候府的候夫人,她的背后必竟还有个辰王妃,这个时候……”
    唐氏点了点头,打起精神对唐妈妈说道:“那你陪我出去见见吧。”
    “是,夫人。”
    唐妈妈连忙侍候唐氏梳妆。
    不多时,主仆二人起身出了屋子往前院去,却在走到一半,与迎面而至一容芳菲撞了个正着。乍一相见,唐氏甚至有点认不出容芳菲来。
    眼前的容芳菲就好似热水里焯过的小青菜,哪里还有往昔的雍容华贵端庄风仪,虽然仍旧梳着高高的牡丹髻满头的珠光宝气,但眼下的青黑以及眉宇间的郁气,无一不显示着她的日子过得有多糟,多不顺心!
    这是……唐氏与唐妈妈交换了个眼色,急急上前几步,“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容芳菲闻言,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脸上绽起一抹苦笑,轻声说道:“没什么,许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
    唐氏见她不欲深说,也没打算往下深问,而是往前一步攥了容芳菲的手,急切的道:“公公和大哥被皇上召进宫了,我已经派了几拨人进宫打听消息,可是却没一个人能打听到,姑奶奶,你……”
    容芳菲愣了愣,抬头看向唐氏,“父亲和大哥入宫了?”
    唐氏连连点头。
    “我听说容锦敲了凳闻鼓,可是因为这,父亲和大哥才被招进宫的?”容芳菲问道。
    “容锦确是敲了凳闻鼓,但是不是因为这你父亲和候爷才被召进宫的,我也不清楚,但来府里传旨的是冯公公,同行的还有太医院的陈季庭。”
    “陈季庭?”容芳菲错愕道:“陈季庭来我们府里干什么?”
    唐氏叹了口气,将吴氏的手语焉不详的说了一遍。
    她说的模糊,容芳菲却是听得明白。
    必竟之前王苏就曾告诉过她,吴氏死了,父亲伤了腿不良于行,姨娘……想起云釉,容芳菲声音一提,对唐氏说道:“嫂嫂,姨娘呢?我姨娘她怎么样了?”
    “昨夜又是失火,又是打啊杀的,姨娘她……”唐氏撇了脸,任她再不喜云釉,但当对上云釉死后的惨状时,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唏嘘的。
    “姨娘怎么了?”容芳菲攥紧了唐氏的手,厉声问道。
    唐氏被容芳菲突然提高的厉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便道:“姨娘,姨娘她死了!”
    姨娘死了?!
    容芳菲握着唐氏的手一松,整个人好似三魂失了两魂半,她怔怔的瞪了唐氏,嘴唇哆嗦着,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似的。
    姨娘死了,她怎么办?
    没了姨娘,没了……她如何在清平候府立足?
    “姑奶奶,姑奶奶……”
    耳边响起唐妈妈急切的声音。
    容芳菲恍然回神,她怔怔的对上唐氏怜悯的目光,颤声道:“姨,姨娘在哪?”
    “还在梨香院,”唐氏轻声说道:“原本是打算让人去候府请您回来的,不想……”
    唐氏的话还没说完,容芳菲已经转身踉踉跄跄着往梨香院走去。
    唐妈妈才要上前,却是被唐氏一把给拉住了。
    “夫人,姑奶奶她这样……”
    唐氏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没发现吗?她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唐妈妈闻言一怔,朝唐氏看去,“夫人,您是说?”
    “只怕,她已经成了王家的弃子!”唐氏幽幽说道。
    没等唐妈妈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唐氏又道:“我让你使人去接近容锦身边的那个琳琅姑娘,怎么样了?”
    唐妈妈脸上绽起一抹苦笑,轻声道:“那姑娘比泥里的泥鳅还滑。”
    言下之意便是失败了,唐氏脸上绽起一抹惨笑,抬头看了头顶湛蓝如洗的天,轻声说道:“我现在只希望舒儿他……”
    唐氏的话声还没落下,远处响起小丫鬟声音。
    “夫人,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唐氏身子一僵,猛的朝气喘吁吁跑到身前的小丫鬟看去,厉声道:“你说什么?”
    小丫鬟被唐氏的厉喝吓得脚下步子一顿,颤声道:“奴,奴婢说,世子爷回来了。”
    唐氏身子一晃,人便摇摇欲坠的往地上瘫去。
    “夫人!”唐妈妈一急,连忙上前半扶半抱住了唐氏,急声对身侧的小丫鬟喝道:“还不快请去请大夫。”
    “别,别去!”唐氏攥住唐妈妈的手,对一脸担忧看向她的唐妈妈虚弱一笑,轻声说道:“我没事,我就是……就是一时间太高兴了。”
    唐妈妈欲言又止的看向唐氏,夫人这哪里是一时高兴,这是太过惊吓啊!世子……世子怎么就选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呢?
    “你去迎一迎舒儿吧。”唐氏勉强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对唐妈妈说道:“他出去这么多日子,也不知道在他舅舅家住得高兴不高兴……让厨房把热水备好送去他屋子,再做些他喜欢吃的小菜送过来。”
    唐妈妈一一应了,转身出去迎容启舒。
    只是没等她走出二门,风尘仆仆的容启舒已经是急急赶了过来,远远的看到唐妈妈越发加快了步子,等到了跟前,唐妈妈才要屈膝行礼,被容启舒一把给托住了。
    “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她怎的会突然就过世了?还有府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到外得是烧焦的痕迹?又失火了吗?”容启舒急急问道。
    当日容锦设计王箴和容思荞得手,容敬德动杀人灭口的念头时,将容宜州和容启舒都打发了出去,之后容宜州赶了回来,但唐氏不愿容启舒面对这内宅的阴私,又想跟他兄长家亲上加亲,便将容启舒打发去了他外祖家。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容启舒会在这个节骨眼赶回来!
    唐妈妈看着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成熟了不少的容启舒,一时间心头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但府里的事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说的,是故,吱唔着道:“世子爷,您先回屋洗洗,换身衣裳去夫人屋里吧,有什么话夫人都会跟您说的。”
    容启舒还想再问,唐妈妈却是喊了小丫鬟送他回屋里,她则借口去厨房张罗吃食,走了。容启舒想了想,打算按唐妈妈说的,先回屋洗洗换身衣裳,回头再去荣禧堂,有什么话问母亲便是!
    且说,容芳菲失魂落魄的去了梨香院。
    梨香院云釉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素锦和红裳正惶惶不安的守着一袭白布蒙脸就那样躺在木板上的云釉,乍然看到容芳菲自外面走了进来,一惊之后,连忙起身迎上前。
    “姑奶奶您可回来了。”
    说着,二人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容芳菲没有理会她二人,而是径自走到停放在云釉的木板前,怔怔的瞪着已无气息的地上的人。
    好半响,她蹲下去,抬手揭了那块白布,一眼便对上云釉残缺了的半边耳朵,她霍然抬头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姑奶奶,您可要为姨娘做主啊!”素锦“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声道:“姨奶奶她死得好惨啊……”
    “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容芳菲指着云釉那缺失的耳朵,对素锦厉声道:“好端端的,姨娘怎么会……”
    “是,是表小姐的人干的……”素锦颤着身子,哆嗦着嘴唇说道。
    “容锦?!”
    容芳菲目光攸的一紧,直勾勾的看着素锦,素锦才要点头,不想身后却响起一声冷冷的嗤笑声。
    “是我们姑娘,你又待如何?”
    素锦吓得身子个抖擞,躲到了容芳菲身后。
    容芳菲回头。
    琳琅眉梢唇角噙了抹似笑非笑,缓缓自门外走了进来。
    眼睛看也不看吓得脸如白纸的素锦和红裳一眼,摆了摆手,像赶臭虫一样的赶了她俩道:“出去,你们在这碍着本姑娘的眼。”
    素锦和红裳逃命似的连滚带爬相互搀扶着跑了出去。
    容芳菲迎着琳琅,厉声道:“贱婢,你想怎样?”
    “啪!”
    容芳菲捂着脸,又是恨又是惧的看着拿了帕子拭手的琳琅,她刚才连看也没看清,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嘴里一股铁锈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她却敢怒不敢言。
    “嘴巴放干净点啊!”琳琅扔了手里那块白如雪的帕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对容芳菲说道:“我这人性子比较急,不像我们姑娘,什么都愿意好好商量,所以,你不想吃皮肉苦,就乖点。”
    琳琅的话差点就气得容芳菲一口老血喷出来。
    容锦什么都愿意好好商量?
    她要是什么都愿意好好商量,她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见容芳菲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琳琅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她现在的表现。
    “我们姑娘让我给你带几句话。”琳琅说道。
    容芳菲放下捂着脸的手,抬头看了琳琅,闷声道:“什么话?”
    “我们姑娘说,你如果不想像你娘死得那么难看,就好好考虑下如何跟她合作,将当年辰王选妃的内幕说出来……”
    “哈!”容芳菲呵呵一笑,打断琳琅的话,“内幕?什么内幕?是她娘水性扬花失贞败德的内幕还是……”
    琳琅对着笑得不可自抑的容芳菲扬了扬小手,于是原本笑得好不得意的容芳菲顿时如同被猫掐了脖子一样,声音嘎然而止。
    “是什么内幕,你最清楚是不是?”琳琅嘻嘻笑道:“你不愿也没关系,我们姑娘说看在大家相识一场的份上,回头你暴疾而亡后一定会送副大大的挽联去清平候府,也会替你好好照看清平候世子的!”
    “她想干什么?!”容芳菲被琳琅的话刺得再次失去理智,不顾被琳琅伤着的危险,猛的往前一大步,瞪着琳琅,嘶声道:“那个小贱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啪!”一声,琳琅看着被她一巴掌扇歪了脸的容芳菲,嗤笑道:“贱人骂谁?”
    “贱人骂……”意识到自已被琳琅设了套,容芳菲的声音嘎然而止,她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抬头看向琳琅,慢慢的脸上绽起一抹疯狂的笑,“容锦想替她娘洗涮冤屈是不是?哈哈……我偏就不让她如愿,我要容芳华那个贱人,就是死,也背着一辈子的污名!”
    “无所谓了!”琳琅耸耸肩,看着笑得好不得意的容芳菲,淡淡道:“清平候夫人,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把自已看得太重要,你要知道,没了你,太阳照样升起,地球也一样在照,你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重要!”
    容芳菲瞪着琳琅,试图分辩出琳琅脸上情绪的真假。
    她是不重要,但现如今,除了她能证明容芳华当年的事以外,谁还能?
    “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琳琅吃吃笑着看向容芳菲,点头道:“也罢,我们姑娘说,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你以为非你不可,但实际上你就是那根让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
    话落也不管容芳菲有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抬手对外拍了拍,略提了声音道:“进来吧!”
    容芳菲霍然回头朝身后看去。
    门被推开,一只脚迈了进来。
    那只脚上穿了一只粉色的绣鞋,杏黄色的裙角……等那人整个的迈进屋里后,容芳菲愣在那里,全身的血冲上了额头,顿时起了一层黄豆般的汗珠子,但一瞬间,那热汗又变冰凉,好似三九天被从头到脚淋了一桶冰水。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瘦瘦尖尖的小脸,细细长长的柳叶眉,单眼皮、薄嘴唇,眼睑轻垂,掩去眸中情绪,走到怔怔如同木雕般的容芳菲跟前屈膝福了福。
    她的脸……容芳菲张开了嘴,嫣红的嘴唇一下子没了血色,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这个人,也没想到,她还能再出现在她眼前。
    “玉琴……”容芳菲嘴唇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音来
    玉琴抬起头,薄薄的单眼皮微微挑起一个冷冷的弧度,看向如被雷击的容芳菲,唇角扯起一抹浅浅的讥讽之色,“二小姐,没想到,奴婢还活着吧?”
    声音不是记忆中的玉琴的声音,但……容芳菲的目光落在玉琴的脸上,仔仔细细的看着,不肯错过一个地方,无论怎么看都是玉琴的脸,虽不再是当年小姑娘的模样,但五官却仍旧是旧时的模样,只在眼梢唇角添了岁月的沧桑。
    容芳菲蓦的就想起琳琅说的,“千万别把自已看得太重要,你要知道,没了你,太阳照样升起,地球也一样在照,你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重要!”
    是啊!
    有了玉琴,她说不说出当年的事还有那么重要吗?
    “二小姐,我姐姐在哪?”玉琴忽然开口问道。
    容芳菲的手在颤抖。
    是玉琴,真的就是玉琴!
    这世上,除了玉琴知道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谁还知道?
    容芳菲嘴唇哆嗦着,慢慢的扯起唇角给了自已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好,好,好一个容锦!她输了,她输得心服口服!
    “你下去吧!”琳琅对玉琴说道:“记住了不要乱走,说不得姑娘随时便会传你做证!”
    玉琴点了点头,屈膝福了福,转身退了下去。
    琳琅看着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的容芳菲,眼里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问道:“清平候夫人,你适才一路过来,就没发现有人跟踪你?”
    容芳菲霍然抬头看向琳琅,“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等会回府的时候,让得路上仔细看看,我们姑娘肯出手救你一回,未必愿意出手救你两回,必竟,你也算是她的仇人是不是?”琳琅似笑非笑的说道。
    容芳菲霍然便想起当日绿琦的惨死。
    姨娘死了,她再没有可以拿捏王苏的东西,王苏要杀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若是就这样白白死了,岂不是便宜了王云桐那个贱人?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是贼,她王云桐能过得那般滋润,而她却要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过不好,那么谁也别想过好!
    “告诉容锦,我可以出面指证王云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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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不错,提前完成了!猜猜看,辰王会是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