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荞被婆子们拿软舆抬去了扶澜院。
    容宜州嫌宫里的太医来得太慢,又让容方派人去请了保寿堂的常在长兴候府走动的徐老先生。徐老先生在察看了容思荞的伤口,又搭过脉以后,示意没有大碍,吃几贴药,再好生休养一番,便没事了!
    送走了徐老先生,宫里的太医也请来了,在看过容思荞后得出的结论跟徐老先生无二,只是额外又给了一瓶伤口愈合的膏药,只说用了这药,不会留疤。
    袁氏对着太医是千恩万谢,就差跪下磕头了!
    容宜州亲自送了太医出去。
    袁氏则是握住容思荞搁在被褥外的手,泪落如雨。
    “荞儿,你怎么就这么傻啊!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解决,要走这一条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娘可怎么活啊……”
    容思荞其实在徐老先生来时,便醒了,但她不愿睁开眼,此刻听得袁氏伤心欲绝的哭声,心下一阵悲戚,不由自主的便睁了眼,哽咽着喊了一声“娘!”
    “荞儿,荞儿你醒了。”袁氏见容思荞醒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又是双手合什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又是一迭声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太医才走,娘这就去把太医请回来……”
    话落,起身便要走,却是手上一紧,被容思荞一把攥住了手。
    袁氏回头看向床榻上脸白如纸的容思荞,小心翼翼的问道:“荞儿,你别怕,有娘在,娘会替你作主的!”
    容思荞暗暗的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对袁氏说道:“娘,她们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袁氏嘴唇微翕,重新在床榻边的椅子里坐下。
    “你二婶刚才还在的,后来被府里的管事妈妈找去了,说是有事请示下。你二叔才送太医出去,你叔祖父……”袁氏顿了顿,轻声道:“你叔祖父被你叔祖母请去说话了!”
    容思荞隐隐作痛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便炸开了。
    在候府这些日子,她都打听清楚了,叔祖父和叔祖母已是形同陌路,这十几年,也就是因为容锦回京,才有了几次不愉快的见面。现如今,叔祖母突然就让人请了叔祖父去说话,会不会是……容思荞目光直直的落在袁氏的脸。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袁氏被容思荞那样看着,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轻声说道:“你别担心,请来的老大夫和太医都说了,你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当然知道只是皮外伤了!
    她又不傻。再说了,既便为了逼真,她也不至于要把自已脑袋当西瓜似的撞个四分五裂吧?
    “娘,容锦呢?”
    “容锦?”
    袁氏摇头,“我不知道,刚才乱糟糟的,娘只顾着你,哪里还能管她,不过我想着,她应该是去见你叔祖母了!”
    容思荞默了一默,对一侧侍候的芸芷说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芸芷抬头看了看袁氏,屈膝福了一福,退了下去,但却没有走远,而是守在了门边。
    袁氏看了,便抬头对容思荞说道:“你不信她?”
    容思荞挑了挑嘴角,脸上绽起一抹嘲讽的笑,淡淡道:“娘,这世上除了我自已,女儿不相信任何人!”
    袁氏嘴唇微翕,那句“难道连娘,你也不信?”在对上容思荞额头上被血洇红的棉布时,终是没有说出口。
    “荞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氏抬头看向容思荞,脸色难看的说道:“我问过芸芷了,说是大白天的,就……”
    容思荞惨白的脸上绽起一抹绯红,眉宇间闪过一抹戾色。
    袁氏说了一半的话,便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
    “是容锦,是容锦她陷害我的。”容思荞轻声说道。
    “这个小贱人,我跟她没完!”
    袁氏猛的便站了起来,拔脚便要往外走。
    “娘!”容思荞厉声喊住了拾脚便要往外走的袁氏,“您能拿她怎么样?就连叔祖父都拿她没办法,您又能怎么样?再说了,我现在已经这样了,她答应帮我以正妻的身份嫁进越国公府,您再去把她得罪了,女儿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袁氏身子一僵,人便怔在了原地。
    她转身,目光复杂的看向容思荞,“你说你叔祖父都拿她没办法?”
    容思荞点头,目光迎向袁氏,“芸芷没跟你说吗?叔祖父调动了府里的死士想要杀她和叔祖母,她不但将那些死士尽数杀死不说,还将人整齐码放在青檀院外,给宫里的贵人看!”
    杀人,还将人摆整齐了给宫里的人看!
    袁氏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寒风从骨头缝里往外吹。
    不是不知道容锦的狠,但再狠的女人,也不能面对尸山血海而无动于衷吧?可是,容锦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谈笑风生!袁氏想想都觉得背脊生寒。
    但这并不是令她最恐惧的,令她最恐惧的是……袁氏惨白了脸看向容思荞,“荞儿,容锦,她,她想做什么?”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容思荞苦笑道:“她要报仇,而我成了她复仇路上的第一枚棋子!”
    报仇?!
    袁氏喃喃轻语,那她当容锦的面承认容芳华遇害,是她买凶杀人的,容锦她能放过自已吗?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当初让容思荞来京都就是一个错误!
    “怎么办?”袁氏看向容思荞,哆嗦着嘴唇说道:“她知道了,容芳华是我买凶杀害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容思荞冷冷一笑,眸光轻垂,淡淡道:“从她手刃袁妈妈的那一刻起,只怕,她就已经知道了。不然,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袁氏闻言,脸上越发白的难看,她一把上前握住了容思荞的手,“荞儿,都是娘不好,是娘害了你,娘去跟容锦说,都是云釉和容芳菲要娘这么做的,跟你没关系,娘求她放过你,我可怜的荞儿啊……”
    容思荞皱了眉头,嫌恶的看了眼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袁氏。将心头的不耐压了下去,拉了袁氏在身边的床榻上坐下。
    “娘,你糊涂了不是!我都已经这样了,容锦还有什么能放过我的。”
    “你不是说她答应帮你,让你以正妻的身份嫁进越国公府吗?”袁氏抬脸说道。
    容思荞点头,“没错,她是答应了,我也按照她要求的都去做了。现在,就看她怎么做了!”
    “你是说……”袁氏狐疑的看着容思荞。
    容思荞坦然的迎向袁氏猜测的目光,点头道:“没错,是她要求我在长兴候府门口撞头自尽的!”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袁氏惊声道。
    容思荞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按她说的去做,不然,我这一辈子只怕连想苟且偷生都难!”
    “她,她真就这么厉害了?”袁氏不确定的说道。
    容思荞哂笑。
    厉害不厉害,不是有目共睹吗?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袁氏皱了眉头,“我刚才一时情急,当着众人的面说容芳华的死,是云釉写信给我,让我买凶杀人的!容锦她不会抓着这个做文章吧?”
    怎么不会呢?
    容思荞闭了闭眼,她甚至觉得容锦之所以布置这一切,就是为了逼她娘亲口指证云釉。有了她娘的指证,不管容芳华是不是容氏女,云姨奶奶都完了,叔祖母不会放过她的!
    但容锦的目标仅仅只是一个云姨奶奶吗?容思荞摇头,不可能的,容锦的目标绝对不会是一个云姨奶奶。
    “怎么办?”袁氏攥了手,一脸紧张的看着容思荞,“云姨奶奶是容芳菲的生母,就算是你以正妻的身份嫁进越国公府,容芳菲,她肯定不会善待你的!”
    越说越害怕,越说,越觉得眼前就是死路一条!
    “娘,你去找云姨奶奶。”容思荞忽然开口说道。
    袁氏错愕的看着容思荞,“我去找她?找她干什么?”
    “你跟云姨奶奶说,只要她能说服姑母以正妻之礼迎我进门,你就推翻之前的说词,说是你气她对我恶意羞辱而口不择言的有意报复。”容思荞说道。
    袁氏张大了嘴看向容思荞,好半响。
    “这样有用吗?”
    “有用,没用总要试试的。”容思荞垂了眼睑,掩尽眸中情绪,“越国公府也好,王箴也罢,都不是女儿想要的选择,但眼下却是女儿唯一的选择。姑母不好想与,容锦又岂是好相与的?如果能跟云姨奶奶达成合作,我还是更愿意同她们同仇敌恺,容锦……容锦太可怕了!”
    袁氏咬牙,“好,娘这就去找云姨奶奶。”
    容思荞点头。
    这确实是个最好的时机。
    容锦被绊在青檀院,无暇顾及到她这边。想来,容锦也不可能想到,她会临阵倒戈吧?
    袁氏匆匆离云。
    容思荞看着屋内被阳光打上一层金色的地板,唇角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容锦,你真以为,一切都得按照你的心意来吗?
    ……
    “候爷。”
    容方匆匆迎上送太医回来的容宜州。
    容宜州点点头。
    容方恭敬的说道:“候爷,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姑娘来了,请您去趟青檀院。”
    容宜州的目光顿时深谙下来。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上通往青檀院的小径。
    容方站在原处,看了好一会儿容宜州的背影,这才摇头长叹了口气,转身去忙自已的事。
    青檀院。
    玳瑁上前一步,走到端了茶盏浅啜的吴氏身边,轻声说道:“老夫人,候爷来了。”
    吴氏放了手里的茶盏,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玳瑁退了下去,不多时门帘轻响,容宜州身姿优雅的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眼坐在东窗下,如老僧入定般的容敬德一眼,然后,才上前对吴氏揖手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吴氏点点头,“找个椅子坐下吧。”
    屋外明明阳光灿烂,将满园子青绿的植物打上一层浅浅的光,使得它们看起来越发的耀眼了些。但屋子里,却是一派数九寒冬的感觉。
    容锦坐在吴氏身侧,一言不发,有金黄的阳光穿窗而入,打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一半明媚如花,一半温婉如水。
    容宜州敛了目光,选了一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
    一直不曾出声,如老僧入定的容敬德忽然就抬眼朝坐在门边的容宜州看了看。
    “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了,华儿是被除族的,照理说,她的生死与我无关……”吴氏说着顿了顿,“但我们府里有人买凶杀人,这就不是与我无关的事了!”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容敬德坐在那,神色肃穆,眉宇紧紧的皱在一起。
    “你是长兴候府的候爷,这个家本应该你说了算,但她又是你父亲的姨娘,你便是有心肃清内宅,传了出去,只怕对你的名声也有碍。”吴氏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媳妇是个能干的,这些看将候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她一个做媳妇的也不能管到公公房里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能出这个面了!”
    容宜州闻言,抬头朝东窗下的容敬德看去,默了一默,轻声问道:“父亲,您怎么想?”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容敬德看着吴氏问道。
    吴氏垂了眼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她是先帝所赐,怎么处置,只怕我还得进趟宫商量下皇后娘娘才行。”
    容敬德平静的脸色顿时如同一面镜子落在地上,被砸了个四分五裂。
    进宫商量皇后娘娘?
    她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
    容芳华手里有救太子殿下的奇藜草,云釉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皇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想?
    “送家庙去吧。”容敬德冷冷开口说道:“这种内宅之事拿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说,莫污了贵人的耳朵。”
    吴氏目光冷冷的睃了容敬德一眼,唇角翘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女人一生本就是守着内宅这方寸之地,过着有事说说别人,没事笑笑自已的日子。又不像你们男人,行走四方,出入朝野,可以光宗耀祖,建功立业,名扬四海。皇后娘娘也是女人,我不与她说这些,难道还跟她说庙堂之事?我敢说,娘娘她肯听吗?”
    说到底,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这事闹到皇后娘娘跟前!
    容敬德顿时觉得心里凉凉的,好似被人当胸泼了一盆冰水。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容敬德道:“吴仪贞,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为一个死去的女儿,而毁了活着的儿子吗?你要我说多少遍,长兴候府是州儿的,不是我的!”
    吴氏点了点头,她撇头看向容宜州,“州儿,你是个什么意思?”
    容宜州才要开口,却感觉到容敬德锐利的目光直直的朝他看来。
    不由便想起,当日她匆匆回到府里,父子二人在书房的一夜长谈。
    “由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皇上心里对勋贵多有不满,早就想着要整治朝纲,拿勋贵开刀,现如今勋贵之家,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行差就错一步?但不是你小心谨慎就能没事的,勋贵还是要抱成团的好。越国公府怎么说与我们都是姻亲关系,只要辰王不出事,越国公府便无事,越国公府无事,我们便也可以松口气。”
    “你妹妹她毕竟死了,父亲不怕跟你说白一点,即便是你妹妹没死,我也不可能为她对你二妹妹做出什么处罚来。州儿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有你妹妹在,我们和越国公府和辰王府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这种事,我们不能做!你不为自已,也要为舒儿想一想!”
    容宜州垂了眼睑,轻声说道:“就依父亲的意思吧,把人送进家庙,对外就说,云姨娘是云替父亲祈福的!”
    吴氏听得这话,静静的看了容宜州半响,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容宜州抬头看向吴氏,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吴氏却已经撇了眸子,没再看他一眼。
    容锦见吴氏神色间难掩伤心失望,探前握住吴氏的手,拍了拍。
    吴氏反手握了握容锦的手,想要对她笑一笑,但脸上绽起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祖母,你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吗?”
    吴氏唇角翕翕。
    似是知道吴氏要说什么,容锦笑了笑,轻声说道:“祖母别急,只怕我们肯善了,有人还不肯善了呢?”
    吴氏闻言,不由便凝目看向容锦,容锦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道:“好了,我就不陪您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回头再来跟外祖母请安。”
    吴氏点头。
    容锦转身便往外走,在经过门口的容宜州身边时,她步子微缓,给了容宜州一个淡淡的笑,容宜州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锦儿!”
    “候爷。”
    “你叫我什么?”容宜州错愕的看着容锦。
    容锦笑了笑,“我叫你候爷啊,怎么了,不对吗?”
    “可是,我是你舅舅啊!”容宜州哑了嗓子说道。
    容锦摇头,“候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你选择姑息仇人,肯定有你的考虑,我就不为难你了。但我要替我娘报仇,这事也是谁也不能改变的,所以,倘若有一日,你我为敌,还请候爷不必手下留情,因为……”容锦话声一顿,对上容宜州苍白至极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对你,也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锦儿!”容宜州呛然出声。
    容锦却是微微一个颌首后,转身便大步离开,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孽障!”
    一声怒斥响砌屋宇。
    吴氏淡淡的撩了眼容敬德,“容敬德,华儿死了,活着对我来说,本是了无生趣,但现在,不了,我要活得比你长,我要亲眼看看,你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
    容锦才回到自已屋子,琳琅便快步迎了上来。
    “姑娘回来了?”
    容锦点头。
    琳琅便问道:“怎么样,商量出个法子来吗?”
    “嗯,不过有人要息事宁人姑息养奸。”容锦说道。
    “啪!”琳琅狠狠的拍了桌子,怒声道:“这都什么人啊!那可是自已的亲女儿,亲妹妹啊!就这样任她枉死?”
    容锦拿了桌上的茶盏替自已倒了杯水,淡淡道:“没关系,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不重要,反正一切不是有我吗?老天没眼,我就替它开开眼!”
    琳琅闻言重重点头,“对,姑娘,那可是你亲娘,老话不是说吗,父仇不报枉为人子,你母仇不报也同样枉为人女!”
    容锦顿时一口茶水岔了道,呛得她连连咳嗽。
    偏偏始作恶者,却一副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模样坐在那,还很是不鄙夷的撇了撇嘴角。
    “喝水都不会喝,姑娘,你可真是……”
    容锦顺着针刺一样的胸口,好不容易停了咳声,泪水汪汪的看了琳琅说道:“琳琅姑娘,我难道不是一直在报仇吗?”
    “说起来也是噢!”琳琅恍然大悟似的点头。
    容锦摇了摇头。
    顿了顿,琳琅忽的说道:“姑娘,你让我盯着的那位袁大夫人去了梨香院。”
    果然……
    容锦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就知道这母女俩肯定不会那么听话的。”
    琳琅点头,确实不听话。
    “蓝姨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容锦轻声说道:“现在就看蓝姨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师父出马,哪里还有她搞不定的事!”琳琅撇嘴道:“再说了,这事姑娘又不是第一天安排,早几天不是就让师父去跟那位苏姨娘接触了吗?这种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相信她肯定乐意的很!更别说,她的孩子还死在容芳菲手里呢,就算是为自已报仇,她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
    容锦点头。
    她也觉得,换成她是苏钰彤,她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人说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苏钰彤如果不想一辈子做妾,她应该明白眼前的这个机会对她有多重要!
    ……
    梨香院。
    云姨奶奶听了丫鬟的禀报,当即怒声道:“不见,告诉她,给我滚远点。”
    小丫鬟才要出去禀报。
    不想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愕然回头,便看到袁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脸怒色的站在她身后,七彩的琉璃帘被她甩得打在门板上“啪啪”作响。
    “大,大夫人!”小丫鬟哆嗦着嘴唇,慌忙屈膝行礼。
    袁氏却是看也不看,径自朝同样一脸怒色的云姨奶奶走了过去,“云釉,你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来人,来人……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疯婆子给我赶出去!”云姨奶奶指着几步便走到她跟前的袁氏,厉声对屋里的丫鬟婆子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人都挡不住!”
    被喝斥的下人连忙围了上前,手忙脚乱的想要把袁氏请出去。
    但袁氏必竟是大房的夫人,虽然隔着一房,但这些人也不敢下重手,除了好言相劝外,就是将她和暴跳如雷的云姨奶奶隔开。
    就在一片忙乱中,云姨奶奶屋里的大丫鬟,红裳急急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苍白的走到云姨奶奶身边,附在她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
    “什么?!”云姨奶奶一声惊呼。
    屋子里的吵吵嚷嚷顿时便因着她这一声惊呼,而静了静。
    云姨奶奶红了眼睛盯着红裳,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老候爷他,他真要把我送进家庙?”
    红裳白着脸重重点头,“消息是从青檀院那边打听来的,永宁郡主已经出来了,老候爷和老夫人,候爷还没出来!”
    云姨奶奶眼前一黑,人便往地上栽去。
    “老夫人!”红裳扑上前,抱住了往地上栽的云姨奶奶,嘶声道:“老夫人,快让人给姑奶奶递个信吧,不然,就迟了。”
    云姨奶奶被红裳那样用劲一勒,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便清醒了不少。
    她挣扎着站好,一迭声道:“对,对,快让人去请姑奶奶回来。”
    红裳应了一声,便要往外跑,打发人去送信。
    一道声音却是喝住了她。
    “慢着!”
    袁氏推开挡在她跟前的那些下人,走到脸色难看的云姨奶奶跟前,冷冷道:“你就算找了容芳菲回来又有什么用?”
    云姨奶奶蓦然抬头看向袁氏,想着,肯定是容敬德听信了袁氏的说词,这才要把她送进家庙的,顿时恨得她猛的就站了起来,抬手便要云挠袁氏。
    “是你,都是你,是你害的我……”
    袁氏抬手捉住了云姨奶奶张牙舞爪的手,咬牙道:“云釉,你发什么疯?你不想被送进家庙,就好好听我说话!”
    像个疯子一样的云姨奶奶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袁氏放开捉住的云姨奶奶的手,回头对屋里以红裳为首的下人道:“都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们老夫人说。”
    红裳朝云姨奶奶看去。
    云姨奶奶点了点头,红裳这才屈膝福了福,带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齐齐退了出去。
    她也不敢走远,也不敢靠得太近,就在庑廊下站了,既能防止别人偷听,也能让自已听不到屋里说些什么!
    屋子里,袁氏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套的青花缠枝纹茶具,倒了杯水,几口喝尽,将手里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掷,这才回头看向正又气又急瞪着她的云姨奶奶。
    “云釉,老候爷为什么要送你去家庙,你知道吗?”
    云姨奶奶闻言,恨声道:“你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没错,确实是因为我。”袁氏点头道,“那你想不想让我收回那番话呢?”
    云姨奶奶闻言顿时一脸戒备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让越国公府以正妻之礼迎了荞儿进门。”袁氏说道。
    “你做梦,你想都别想!”云姨奶奶当即便骂道:“我的箴儿怎么能娶一个婚前就失贞的女人进门?箴哥儿的媳妇可是未来的越国公夫人,是宗妇,她容思荞也配?我呸!”
    袁氏恨不得上前再给云姨奶奶几个大耳光,她深吸了口气,才强忍下了那股怒火。
    “那行,那你就去家庙吧,我找容锦去,她现在可是一品的郡主,大不了我拼了这条命,到皇上跟前告御状就是。我家荞儿有个好歹,王箴他也别想全须全尾的活着!”
    袁氏话落,转身便走。
    云姨奶奶一听袁氏要去找容锦,顾不得多想,急急跑上前,一把拽住了袁氏,“你站住,谁容许你去找容锦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害我的箴哥儿,我就跟你拼了。”
    “你跟我拼了?你拿什么跟我拼?你一个都要被送进家庙的人了,你还来跟我拼?你自求多福吧!”袁氏一把推开扑上前来的云姨奶奶。
    “袁芮媛,你会天打雷劈的!”云姨奶奶被袁氏推倒在地,她干脆就抬手抱住了袁氏的脚,哭喊道:“我求求你,你放过我的箴哥儿吧,放过我的菲儿吧,不是菲儿不想让荞儿进门,是越国公,是越国公不肯啊……”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的荞儿?”袁氏瞪了云姨奶奶,怒声骂道:“你们做下的孽,为什么要让我的荞儿来承担这恶果。十三年前你们毁了容芳华的婚事,十三年后又谋了她的命,要天打雷劈的也是你们!我告诉你,云釉,你让我找人弄死容芳菲的信我还留着呢,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拿着它去大理寺,我让世人都看看,声名在外的越国公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连自已的亲姐姐都放不过,这样的人老天不收,总有人会收的吧!”
    “不要,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袁氏面目狰狞的看着地上抬头朝她看来的云姨奶奶,“我统共就荞儿这么一个女儿,她都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我现在就去,我去找容锦,我把信给容锦,容锦她可是声声念念的想要替她娘报仇!”
    袁氏大力的挣扎着。
    越说越觉得自已委屈,越说越觉得不如大家一死了都干净!
    云釉眼见得袁氏便要挣开了她的手,声嘶力竭喊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大力的挣扎的袁氏就好似突然被当头敲了一棒一样,整个人僵在了那,然后身子一软,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哗哗”流了下来。
    荞儿,你听到了吗?
    云姨奶奶抬头看着突然就一改厉色,而委屈得好似受了天大冤枉的袁氏,恨恨的撇了脸。心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你都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只可惜了我的箴儿,却要娶容思荞这个娼妇进门!
    “我会找人去跟菲儿说,但是你得答应,你去老候爷面前承认,之前的那番话都是你污蔑我的!”云姨奶奶盯了袁氏说道。
    袁氏哼笑一声,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云姨奶奶,“你当我是傻的吗?我去老候爷面前承认了,你回头赖账了怎么说?”见云姨奶奶要开口,袁氏抬手阻止她,断然说道:“你去家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行的,少说也得有个两三日,这两三日,你跟容芳菲把话说妥,让她请了媒人上门,不然,我就把信交给容锦。”
    “你也知道,容锦救了太子,皇后娘娘对她很是感激,想必不会介意替她报杀母之仇的!”
    “袁芮媛,你可别忘了,真正买凶杀人的是你!你以为容锦会放过你?”云姨奶奶恨恨的说道。
    袁氏脸上绽起一抹苍凉的笑,她目光定定的看着云姨奶奶,“云釉,你还不明白吗?我和你都是母亲,都只有一个女儿,你能为容芳菲做的,我也能为会荞儿做。甚至你不能做的,我却能做!”
    云姨奶奶被袁氏说得一噎。
    话说明白了,袁氏也无意久留,想着容思荞那还等着她的消息,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回头看了眼犹自瘫在地上的云姨奶奶。
    “云釉时间不多了,你得抓紧!不然,鱼死网破!”
    “你……”
    云姨奶奶抬头恨恨的看向袁氏,袁氏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梨香院的这一场闹剧,很快便传遍了长兴候府。
    自然,每个人对待事情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
    容锦听了,只不过是笑了笑。
    “姑娘,你不好奇她们后来达成什么协议吗?”琳琅问道。
    容锦翘了翘唇角,摇头道:“没什么好好奇的,无非就是云釉不想云家庙,接受了袁氏的威胁,答应帮着她说服容芳菲让王箴以正妻之礼迎娶容思荞呗!而袁氏则去找容敬德,承认她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恶意中伤云釉,请求容敬德不要让云釉去家庙。”
    琳琅看着三言两语就把整个事情给概括了的容锦,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知道,有一天,她们知道,她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姑娘你算计好的,她们会不会恨不得一头撞死。”
    容锦翘了翘嘴角。
    一头撞死吗?
    那也太便宜她们了吧?
    “琳琅,我其实一直觉得死是一种最慈悲的惩罚,而让她们活着,活得生不如死,却又不能去死,才是最快意的报复!”
    琳琅看着笑容温婉无害的如同阳光下的小雏菊的容锦,狠狠的摇了摇头。
    她不要得罪姑娘,得罪姑娘太可怕了!
    “你们说什么呢?”
    身后响起蓝楹含笑的声音,还在门外就听到你们说“死啊,活的,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师父回来了!”琳琅跳了起来,迎着蓝楹走去,人还没到跟前,一迭声的话便说出来了,“师父,怎么样?那位苏姨娘是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答应了跟我们合作吗?”
    蓝楹抬头推开琳琅凑到跟前的脸,对看到她回来,站了起来,正笑盈盈看着她的容锦说道:“姑娘,苏姨娘说她知道了。”
    知道了?
    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琳琅朝容锦看去,容锦却是朝蓝楹笑了笑,说道:“辛苦你了,蓝姨。”
    蓝楹摇了摇头,问道:“我出府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府里又弄出什么精彩的事了?”
    琳琅一听,连忙把袁氏去找云姨奶奶,两人打了一架,然后又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商量什么坏主意的事说了一遍。
    蓝楹听完,便朝容锦看去,目光难掩笑意。
    ……
    容思荞在听完袁氏的话后,长长的吁了口气,却是半响也不曾说一句话。
    “荞儿!”袁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垂了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容思荞,轻声道:“你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是不高兴的样子呢?”
    容思荞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袁氏,“娘,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袁氏闻言,连忙上前,在容思荞身边坐了,拍着她的手,道:“你别多想了,不管是对还是不对,都已经做了。再说了,娘也想过了,容锦那个小贱人心狠手辣,我们跟她合作,无异是与虎谋皮。可同你云姨奶奶就不了,她有把柄在我手里,就算是你将来嫁进去了,她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再说了,你长得也不差,只不过现在事情闹大了,弄得世子没脸罢了。可等你们真成亲了,你小意温存的哄他一哄,拿出些手段来,再把嫡长子生下来,娘再让人去江南替你选几个人回来,帮你把世子留在屋里。日子长了,世子哪里还会记得今天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日子啊慢慢的总会越过越好的!”
    容思荞点了点头。
    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只是,想到这些日子的狼狈不堪,心里终究是有些意难平!
    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容锦,一时不由恨得咬牙切齿,怒声道:“我到要看看,她容锦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袁氏冷冷笑道:“你别急,不用你动手,你姑母头一个就是想收拾她的人!”
    容思荞点头,眸子里阴鸷的气息却是几乎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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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总算是提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