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容敏,他还是那日那个老样子,外衫随意披在身上,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看上去他们这几个做主子的还要悠闲。
    容敏进屋见到他们,也不躬身行礼,只随意站在原地,目光朝乔思容瞥了一眼,拿着笛子道:“几位主子找容敏有何事?”
    这还是沈敬修头一回看到容敏,对他那幅随随便便的样子也很是好奇。
    试想,整个解语楼中,有哪个怜人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这个容敏倒好,不讨好他们便罢,还一幅冷冰冰的姿态,活像他才是主子一般。
    乔思容和贺松鸣倒是见惯了他这种姿态,招手示意一旁蹙着眉的绮兰先下去,径自对容敏道:“听贺兄说,你已经学会我昨日给你写的那首曲子了。”
    容敏挑眉看她一眼,也不回答,只将拿在手里的笛子横于胸前,然后放在唇边随意吹了两句,一阵熟悉的音律便旋即入耳。
    乔思容听得惊奇不已。
    这确实是她昨日写给容敏的那首《之子于归》,这首曲子的古风韵味极重,而容敏的音色又非常清亮干净,若是唱得好的话,说不定比重楼唱的那首《天行九歌》效果更好。
    “这曲调确实不错,那曲词,你也记住了么?能不能现在唱一遍,我可以给你当伴奏。”
    听到乔思容的话,容敏眉梢轻轻一挑,也不作答,拿起笛子便又吹了起来。
    乔思容认得,这是《之子于归》的前奏,笛声为主旋律,琴声相伴。
    想着,她便立时起身走到一边的琴架前,抚弦为他 伴奏起来。
    本以为容敏吹完前奏,要对着曲谱才能确定从哪儿起唱,但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从怀里掏出曲谱,而在乔思容的伴奏弹到点上的时候,就立刻在正确的位置起唱了。
    “雁回顾,踏遍故城寒芜,举风骨,情深处,人间悲喜尽相付,取余生,再续一方简牍,昔人故,万般疏,九州难觅同归路,君可见,痴缠缱绻,皆化作,尘与土……”
    一首悲凉的歌,同样有着悲凉的曲。而容敏的领悟能力又极强,他用自己的声音,给这首歌赋予了全新的韵律和感觉,让人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身陷其中。
    乔思容先前本是按前世所听的感觉去伴奏的,但听着听着,便被容敏的声音所感染,不知不觉中,就认同了他的风格。
    直到一曲罢了,容敏收声在原地静立许久,屋中其他三人却还未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乔思容先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从琴架前站起来看着容敏。
    “这首曲子的唱腔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么?真是太难得了,我原以来你唱不出来这种调调。”
    毕竟这种凄凉的声音和唱腔,需得有一定阅历的人才能唱得出来。就像重楼,她虽然手把手地教了几遍,但对方最后完成的作品还是离她的要求有一段距离。
    反观容敏,虽然她一句都没有教,但这个人却唱得比她预期的还要好,还要令人动容。
    “不过是首曲子罢了,只要是懂音律的人,应该看一遍就能学会。”
    即便看出乔思容的神色有些不可置信,但容敏依旧淡定得很,看乔思容似乎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后,便微微颔首一礼,就将握着笛子的右手负到身后,自顾自从屋中走了出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敬修这才渐渐回过神。
    “容姑娘,这就是你上次和松鸣从牙行带回的人么?怎么……看起来不像个怜人啊!”
    寻常的怜人,哪有他这样的冷傲的气场。纵然一人面对三个主子,却依旧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乔思容笑了笑,她也觉得容敏不像个怜人。但既然人家已经答应留在解语楼好好干活了,她也不想过多的刺探,免得惹人反感。
    “听牙行的掌柜说,他以前似乎是被某位大人圈养在家的,后来东家犯律被斩,他便同其他的怜人一起被卖进了牙行。”
    听到贺松鸣的解释,沈敬修这才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以他这样的声音和天赋,若是某个乐坊的怜人,只怕早就名声在外了吧。
    他们几个兀自坐在屋中聊着,却不知门外的墙角边,一直有个人在偷偷听着他们的话,同时看着容敏离开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拳头。
    当天晚上,重楼因为重病而不能登台,原本定好的露台表演,最后都由另外两上怜人代替。
    白芷在前面忙完自己的活儿,到后园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劝解:“你这又是怎么了?今日上午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到这会儿就胸口痛了呢?”
    重楼白着脸将头转到一边,也不去喝她喂的药。
    白芷叹一口气,目光朝院外瞥了一眼,又回到他身上。
    “你这是何苦?大家都是解语楼的怜人,主子们喜欢谁便叫谁去伺候,往日虽然都是你我,但如今有了新人,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是?”
    她是看着重楼长大的,重楼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十有八九猜得着。而且今日上午她还亲眼看见,重楼趁容敏屋里没人时,从他那儿拿了什么东西过来。
    不过身为姐姐,她总不好护着外人,只能是从旁提点。
    “我知道你对乔公子的心意,不过你也不能太任性,公子爷自己对外都没说什么呢,你这样做,不是叫他为难么?”
    听到他的话,重楼忍不住咬咬唇,最后下定决心一般道:“姐姐有所不知,重楼已经是公子爷的人了,他这样做,叫我怎么忍得下,那个容敏不过是脸蛋长得好看些罢了,对他的心思,能跟我比么?”
    白芷听得一惊,差点将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
    “什么?!你、你已经是公子爷的人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瞪大眼睛问重楼。
    重楼还是那幅柔弱的模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我同公子爷在一起多久,姐姐难道不清楚么?每回他到后园,不是在他屋中便是在我屋中,你不是每次都晓得么?”
    白芷简直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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