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定海此时的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许是战事太劳心,陈怡玢站在二哥旁边的时候,能看见宋定海头上夹着的白发,宋定海穿着一身黄绿呢的军装,身边挽着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的漂亮女士,那是他的夫人徐月英。
    宋定海和徐月英这对夫妻俩在华夏国的历史上是一对不得不重重写上一笔的人物,宋定海笑着对二哥说:“我与久诚先生通信许久,却还是第一次见面啊!”
    二哥与他紧紧握着手,说:“宋司令能来,真是令我十分高兴的。”
    宋定海道:“你下帖子请我,我是怎么也要来的。”接着俩人互相介绍一下身边的人,介绍道陈怡玢的时候,二哥说:“这是舍妹,陈怡玢,内人身体不适,由舍妹来招待大家,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提。”
    宋定海和徐月英的目光都投向了陈怡玢,陈怡玢今天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绣牡丹花的旗袍,一向低调的她难得穿这样艳丽的颜色,但是黄薇甜说她是这场派对的女主人,自然应该穿得漂亮一点,陈怡玢在这方面一向听从她的意见,还戴了前些日子薛仁爱送她的翡翠镯子,头发简单的盘起来,后面插了一只当年黄老爷送她的翡翠钗子,简单大方,她冲俩人露出笑容,红唇美人,真是美极了。
    宋定海的目光很亮,陈怡玢上辈子见过他两次,也都是在二哥的派对上见到的,宋定海两辈子都想交好二哥,此时他羽翼未丰,自然对二哥是十分亲近的。
    徐月英却笑着说:“这位陈小姐的大名我是听过的,在平城谁不知道陈怡玢的名字啊,向沙弗政府递状子告工部局,这种事竟然是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做出来的,真是让我意外。”
    宋定海听到徐月英这么说,饶有兴趣的道:“哦?”
    徐月英说:“怎么,你还不知道这条新闻?《大公报》都报了呢。”
    宋定海道:“那段时间我在广西的战场上,没有时间看报纸,见谅见谅。”又对她说:“那快来介绍介绍吧。”
    陈怡玢笑着道:“这不值当说什么,不过是一件我占着道理的事儿,可是因为我是第一宗做了这件事的人,所有才被报纸渲染得太过。”
    徐月英对宋定海道:“陈小姐还真的将工部局告倒了,沙弗法院的判令都下来了。”她勾画精致的嘴唇露出一抹微笑:“你说,陈小姐厉不厉害啊?”
    宋定海一听,面上露出笑容,冲陈怡玢伸出手,说:“陈小姐,我代表民众向你的勇气表示感谢。”
    陈怡玢也赶紧伸出手,宋定海说:“希望我们国家能出现更多像陈小姐这样有勇气、有智谋的小姐。”
    徐月英在旁边打趣:“还要这样漂亮!”大家都笑了起来。
    双方的主要客人介绍完毕之后,开始介绍各自身后的亲随,宋定海身后跟着一位高大帅气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年纪跟王绶云的年纪差不多,待宋定海向二哥介绍道:“这位年轻人便是我们两广商务厅厅长楚凤笙了。”
    二哥道:“早听说楚厅长的名气和才华,今日一见才发现竟然还是这样一位帅气的年轻人,可惜我女儿还小,否则都想将女儿嫁给他啦。”
    宋定海也笑:“才子都爱才女啊,他楚出瑜的心可高着呢。”
    徐月英道:“是啊,可惜陈小姐已是名花有主,否则陈小姐这样的有学识、有能耐的小姐跟出瑜正合适啊。”
    这时在二哥侧边站着的王绶云笑着道:“出瑜学长,小弟可是先下手为强啦!”
    楚凤笙早就看到了王绶云,他俩人曾经都是美国留学时的校友,楚凤笙刚才就已经给王绶云飞了好几个眼神,俩人一见面就勾肩搭背起来,显然在美国的时候俩人的感情很好。
    二哥道:“来来,还没有介绍这位……”
    宋定海却道:“这位就不用介绍了,我们也是互相神交一段日子了,王绶云少将?”
    王绶云道:“宋司令!”
    宋定海道:“作为你的敌人,跟你在战场上相交,真是十分怕你,但是若作为你的朋友,想必是十分放心的,因为王少将打仗的方式很是稳扎稳打啊,人都说由酒品看人品,我这是由战法看人品,今日一见王少将果然是青年才俊。”
    楚凤笙道:“随庆不仅是美**校毕业的优秀将官,更是望京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啊,司令。”
    宋定海笑着对王绶云说:“王少将,我很欣赏你,不知道宴会后能否请你到一起吃个饭啊?”又冲楚凤笙说:“到时候出瑜作陪,你们师兄弟也好久没见了吧?”
    他这么说了,王绶云自然面上带笑的应了下来。
    一行人互相介绍完毕,分宾主到客厅里坐下,这场范围比较小的派对是在陈怡玢家里举行的,因为二哥说:“省得嘉和的厨师到我那里去用东西不趁手,不如直接在你这里办吧。”
    陈怡玢自然是同意的,所以宋定海一行人来的就是陈怡玢家里,张少白也受邀参加这个政治味道十分浓厚的派对,他作为与两方面人物都有几分薄面的人物来出席,也不无为大家穿针引线打圆场的意味。
    张少白是场面上的人物,今天他仍旧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褂子,头发剪短了不少最近他有点发胖,想必是真正意义上的成为平城白相人第一人了,所以人看起来圆润了一点。尽管在座的这群人里,张少白的学识是最少的,但是他场面上的套路却是一点也不差的。
    张少白在宋定海没有发迹之前就认识他了,俩人说话带着一点别人没有的随意,这层关系如果不是陈怡玢是知道后世的人,别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张少白在收到陈怡玢帖子的时候也是意外,但是想到能有机会与江浙最大的银行家和财阀多接触,他自然也就出席了。
    当初他想追求陈怡玢的一个最大原因就是想借由她的人脉来打通这个圈子,如今他作为陈怡玢的朋友能慢慢渗透到这个圈子里,自然令他十分高兴。他们这层人物的友情,你来我往才有更深的情谊的。
    这群银行家也带了太太们,太太们围着徐月英坐在陈怡玢家的小客厅里聊天,男人们则坐在旁边的大客厅里喝茶,陈公馆的佣人们不时的穿插在其中端茶递水,厨师不断送上陈公馆的私房点心,一道法国地道马卡龙令曾经留法读书的徐月英十分称赞,说:“这口感让我想起在法国的时候吃过的味道,很美味啊。”
    徐月英跟陈怡玢交流了留学的经历,在座的太太们很少是留洋的,她们的年纪都比陈怡玢和徐月英大一些,那时候很少有女性能出国留学的,自然也跟徐月英说不上太多,而且徐月英显然对陈怡玢更有兴趣,毕竟陈怡玢的二哥是江浙银行家们隐隐的头目不说,陈怡玢又是宋定海想拉拢的王绶云的亲□□人,这些关系都让徐月英想跟她有个良好的关系,人熟了,很多事情才方便张嘴。
    陈怡玢自然是知道这对夫妻这次派对的目的,说些女士之间的话题倒也是游刃有余,她性格大方、态度温和,有一种一般女性没有的率性和英气的感觉,在女性之间很容易得到好感,所以聊了半天下来,徐月英对陈怡玢也是颇有好感,还说:“老宋请王少将的时候,陈小姐也要来啊。”
    很快开席了,陈怡玢让厨师做了一些拿手菜,但是没有做像‘青鱼秃肺’这样比较费食材的菜,只是做了一些像烧海参、糟鱼片、油爆大虾、八宝鸭、糟钵头、红烧鲍鱼等菜式,摆盘的样式也好看一些,没有太铺张浪费。
    宋定海扫了一眼席面,虽然没做出珍禽异兽来,但是飞禽走兽、大鱼海虾也是集齐了,算是家宴中比较有诚意的一顿饭了,他想到来之前徐月英在车上说:“早就听说陈公馆的私房菜挺有名气的,这次还是托你的福去吃一顿。”
    宋定海还说:“你若是喜欢我们把那个厨师要来。”
    徐月英道:“你这次去是为了向人家借钱的,可不好再要了人家的厨师。”
    宋定海道:“这点小事还称什么要,谈话之间的事儿。”
    徐月英摆摆手,道:“正是这么一点小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再说家里厨师也知道我的习惯,再换一个还得重新教,算了吧。”
    宋定海动了筷子,众人才跟着动筷,宋定海吃了一口道:“早就听说陈公馆的私房菜,我还想这道鸭子看起来也是平淡无奇的,没想到吃起来口感这么好。”
    又说:“陈小姐这么蕙质兰心,王少将真是好福气啊。”
    王绶云道:“是啊,能娶到嘉和是我的福气。”
    徐月英道:“不知道二位的婚礼在什么举行?”
    王绶云看了一眼陈怡玢,道:“我们还没有商量出婚期。”
    宋定海道:“若是我们还在平城,一定要来讨一杯喜酒吃吃的。”
    王绶云道:“一定一定。”
    众人吃过了饭,男人们才开始谈起正经事了,宋定海今天的目的谁心里都是有数,但是江浙财阀的这些银行家和大富豪们未必就肯吃宋定海这一套,大家今天也不过是见面试试深浅。
    陈怡玢想起前天跟二哥说过宋定海这人不可靠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二哥你不会不知道吧?”
    二哥当时抽着烟斗,道:“我当年弃政从商就是觉得前政府太**,不适合发展我的抱负,可我所在的中枢银行必然离不开政治,其实我早就应该站队了,如今等宋定海出现也不过是给我一个台阶罢了。”
    二哥又说:“现如今的华夏,只有他的军队是继承了民主的军队,我派人去与南方军队接触过,不扰民、不就地征兵、不打扰老百姓,还给士兵发粮饷,已经是所有军阀之中最好的了。”
    陈怡玢想到二哥上辈子的经历,宋定海羽翼丰满之后就架空了二哥,二哥一怒之下辞掉了中枢银行的职位,后来又被任命为政府内阁成员,可是对二哥而言,离开了他所钟爱的金融界,又有什么用呢?
    二哥说:“嘉和,你虽然是女孩子,但是我也当你是男子来看待的,打仗是需要钱的,不管是宋定海还是暂居在他下面的郑远山,他们都会来找上我,因为我身后不仅有中枢银行,还站着一片江浙的银行财阀,我们支持谁、给谁钱,会给一个军队不一样的发展,有钱可以发军饷,可以买武器,甚至可以买通政敌,我若是选择了像许伟和或者邹世雄这样的军阀,又会将我们国家的战争延续多久呢?”
    “我虽然代表着一群利益,但是我也代表着我们大家的良心和期待,平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广西的大旱又将产生更多饿死的人,你总是捐款,可是捐款能解人一时的困难,不能解决这个国家的难题。我所做的,顺应自己的良心,顺应这个时代的潮流吧,至于我个人……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场宴请之后没几天,前任西北军阀的统帅,现任南方军队第二集团军司令的郑远山又请二哥和这群银行家吃饭,在他们参加了这场宴席之后,有几位银行家被勒索绑架,后来虽然人救回来了,但是也都付出了巨额保金的。
    陈怡玢跟张少白在年后继续他们那个西医学校和制药厂的计划,场地和人员已经就位,只等过些日子就开学了。他们俩还是想等这些军阀统帅离开平城之后再安静的开学,不想在学校一开始就被这些人给盯上。
    陈怡玢跟张少白从租来的学校离开,陈怡玢低声的跟张少白说:“张大哥,有句话你别嫌我多嘴,被人当枪的事有点不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做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群跟郑远山接触过的银行家被绑架的事,如果不是平城本地的帮派是干不出这么利索的手段的,斧头帮的人跟宋定海一向不对付,是不会替宋定海办事的,而平城本地帮派除了势力最大的张少白,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张少白语气低了几分说了一句:“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
    陈怡玢道:“你这样的人物,后世的正史和野史会怎么来评价你呢?我以为你是这乱世亦正亦侠的人物。”
    张少白苦笑:“侠,我当不起啊……”又跟着叹了口气。
    第二天陈怡玢随着王绶云去应宋定海的邀请,来到西洋大饭店吃饭,这顿饭之后,王绶云正式成为第一集团军第四师的师长,集合原来第四师原来的士兵和王绶云从邹世雄手下带出来的兵,组成新的第四师。
    这一年,王绶云二十九岁,成为全军最年轻的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