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玢和朱伯逸在李先生那里坐了半天,刚开始还聊了他们白楼花园的地皮被夺这一件事,后来都是李先生在感慨国家没有主权,国家羸弱任洋人在自己的地盘奴役国人、掠夺钱财,想要振兴国家,还是得实业兴国啊,这也是他弃官从商的原因啊。
    朱伯逸一直好脾气的应着李先生,并且不时的陪着聊几句响应一下,陈怡玢就有点插不上话了,而且这位李先生不仅带着前朝的气节,还带着前朝男人对女人的老观点,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因为他说了两次:“一个女人啊找到一位好丈夫就是一生最好的归宿啦!”
    后来陈怡玢就不怎么说话了,但是朱伯逸还一直记得,最后都能将李先生扯得很远的话题拉回来,李先生也给了一个准话,让他们俩继续去找沙弗驻平城的大使先生,而他这边则联合工部局董事会里的华人成员一起向工部局施压,抗议工部局无故收回白楼花园地块。
    得到了准话,陈怡玢才安了点心,回家已经很晚,跟等着的李少雍和黄薇甜说了一天的内容,李少雍就说明天再一起去拜访大使先生。
    结果第二天去,大使先生的女佣开了门之后跟他们表示,大使先生去了望京开会,大使先生走的时候说半个月回来,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也还没有回来,女佣只得反复跟他们说:“大使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李先生您明天再差人来问问?”
    四人只得无功而返,后来李少雍找到了大使先生的女秘书,美女秘书标准白人女郎,为人也十分热情,一口应承下来他们要求的事,说是帮他们打听打听,但是一边也不断的向李少雍抛媚眼,李少雍有求于她,还得说场面话,可是旁边的黄薇甜就不高兴了。
    出了女秘书的公寓,黄薇甜就不高兴,李少雍就一路哄她,黄薇甜道:“我发现你跟她很熟啊?”
    李少雍解释因为他经常跟大使见面,所以也就认识了他的秘书。
    黄薇甜:“就是认识的关系?我看人家那媚眼抛得,哼!”
    李少雍赶紧道:“她是大使先生的情人啊,跟我可没有关系。”
    黄薇甜道:“真的?”
    李少雍道:“比真金都真,不信你打听打听!”
    黄薇甜只得做罢,还没到陈公馆,李少雍就把黄薇甜哄得笑了起来,李少雍也出大血给她买一套新的蓝宝石首饰,这才让黄薇甜没再嘟囔这件事。
    李少雍跟陈怡玢说:“嘉和哥,小弟为你跑腿的,这笔费用怎么说也该你来出吧?”
    陈怡玢道:“赏你两块大洋的黄包车钱,还给配上一碗大盖茶,管够了您喝,您给李夫人买首饰那可是您夫妻内部的恩爱,我若是替您代劳,是想让李夫人变成‘陈夫人’吗?”
    黄薇甜在旁边凑趣:“陈夫人听起来比李夫人好听啊!”
    这给李少雍气得,直嘟囔亏本啊。
    四人等了几日消息,美女秘书才将消息传来,说是工部局那边确实有人眼馋了陈怡玢这块地,知道当年才卖三十万,认为是亏了,想让陈怡玢再交三十万大洋。
    李少雍问陈怡玢:“怎么办?”
    陈怡玢沉思了半晌,道:“我再问问张少白。”
    李少雍道:“怎么把他这个关系给忘了,现在他在工部局的影响力也是不小了。”
    陈怡玢亲自上门去找张少白,张少白早就听到了陈怡玢的白楼花园那块地出了点问题这件事,只等着陈怡玢上门来找他呢,按捺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陈怡玢。
    张少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道:“是什么风今天把我嘉和妹子吹来了?”
    陈怡玢道:“今日上门,是有点事想求张大哥帮帮忙的。”
    张少白道:“我和你之间还说这么见外的话,我能帮上忙的,肯定不会推辞的。”
    陈怡玢见他这么爽快,心里也是觉得不管张少白对她是什么心思,但是这个人确实是一位值得相交的朋友,便将工部局的刁难这件事说了出来。
    张少白一听,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先去打听一番,你在家先等我两天。”
    陈怡玢想到工部局给她的七天还有三天,时间也还是够,便点了点头,想再寒暄两句,可是张少白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让他的文管家联系起工部局的人物了,张少白先打了两个电话,聊了几句,他挂了电话说:“今晚我去跟他们会个局,明天你等我信儿。”
    陈怡玢一看张少白这派头,心里想到怪不得张少白能做到平城第一人,光是这交人的手段就不一般,而且他对钱财一向大方不说,为人也十分仗义,想到历史上对他的评价,觉得真是不能太片面的看一个人的。
    第二天一大早,张少白就来到了陈公馆,还穿着昨天他出门时穿的那身长衫,脸上也一脸疲惫,身上带着很浓的烟味,但是他一双眼睛还是十分有神。
    陈怡玢赶紧将他迎了进来,张少白先跟李少雍和黄薇甜等人打了招呼,这才坐到了陈家的餐桌旁,佣人开始陆续摆起了盘子,陈怡玢跟佣人说:“去加两道菜,一道是槽钵头,一道是精扣三丝,跟老王说快一点,张先生饿着呢。”
    张少白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最爱吃这两道菜,每次到你这里来必要吃的两道菜,在别的地方吃的都没有你这个味道好,尤其精扣三丝这道菜的刀工和味道,跟我记忆里的最像。”
    他大约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说:“以前家里穷,跟着姆妈到别人家里坐酒席的时候,在桌上抢吃到了这道菜,当时那个厨师的刀工倒是不见得多好,但是好吃的味道让我一辈子难忘啊。”
    他自嘲的笑笑:“我这些年吃过的精扣三丝其实哪一个都比当年吃得好吃,刀工也好,丝切得跟头发丝差不多了,其实味道一定也比当年那个乡村厨师做得好吃,只是我啊却一直觉得童年那一口,真的是美味。”
    又说:“不过在嘉和这里吃到的槽钵头最地道,吃一口就让我难忘啊,若是能常吃到可真是有福啊。”说着,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陈怡玢。
    陈怡玢怎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能装着糊涂,说:“让老王出来跟张先生行个礼,做完饭就收拾收拾,让他跟张先生走吧。”
    张少白一听,摆了摆手,道:“嗨,川辽鲁粤菜的厨子我那里都有,可不敢抢你这个厨师,谁不知道陈公馆的私房菜是一绝啊,再说领到我家里来吃就没有味道了,陈公馆的私房菜还是在陈公馆吃是最好了。”
    陈怡玢道:“一个厨子算不得什么,他能到你那里去想必心里更是高兴的。”
    张少白道:“你以后常叫我来吃饭就好了,厨子我就不领回去了。”
    陈怡玢道:“那好,你若是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个午饭,请你吃一道拿手的青鱼秃肺。”
    张少白道:“那感情好,这道菜可不容易做。”主要是食材必须得用四斤左右的新鲜青鱼的鱼肝,大小差不多,做出来之后呈现金黄色,嫩得入口即化,十分让人难忘那种味道和口感,只是因食材难取,后来再也吃不到地道的了。
    厨子做饭的功夫,张少白跟她说:“中午吃饭完,下午我领你去工部局走一趟。”
    陈怡玢点点头,众人吃完了饭,张少白问陈怡玢要一间客房,说:“昨晚彻夜未睡,我需要补一点觉让自己精神一点。”
    陈怡玢赶紧亲自领他到客房,又拿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具,张少白看着陈怡玢围着他身边忙来忙去,心里也是颇为舒坦,心里想着若是将来能娶到她的话,看她围着他转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好?
    他说:“嘉和,你先别忙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陈怡玢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到手边的小几上,自己也顺势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张少白大步走过来也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他精神的状态根本不像是熬了一宿没睡的样子,眼神仍旧灼灼发亮,就算他总是穿着一身文人的小立领长衫,但是他本质上也不是一个文弱的文人,一身文人的装束也掩盖不了他勃勃的野心和掠夺的本质。
    张少白看着陈怡玢,说:“嘉和,我的心意其实你我是心照不宣的,是吗?”
    陈怡玢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得点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