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
    毛线脸上的尴尬已经要兜不住了!
    “木加一,男,毛线的邻居,身份不明,很有性格,传说中你俩跟对方的上一任都有几分相像……”宋唯右手握成话筒状举过去:“今儿我就当面采访一下您二位,你们每次见到对方时的心理感受:是时时惦着旧情复燃还是分分钟就想干掉对方?”
    “哎!”毛线朝宋唯瞪眼!
    宋唯收手,道:“开个玩笑!”
    邓丽霞也站出来,道:“我也是毛线的朋友……”
    说着,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木加一:“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毛线恨不得一头撞死,大姐,你们客气一点好不好!
    “我来!”毛线赶紧伸手去拿,不想手别木加一拨开了:“这个有些沉,你拎不动!”
    说罢,自顾自地拎厨房去了。
    邓丽霞和宋唯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用眼神默默地交流着八卦,等木加一再出来时,二人齐齐站好,一左一右,同时举手:“再来玩啊!”
    “好!谢谢!”木加一点头,又转向毛线:“麻烦转告书涵小朋友,说感谢他请客,下次我做东!”
    这番话,算是给他这不合时宜的“在场”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只是,谁信哪!一个单身男人往一个单身女人家里跑,不是图财就是图人喽!
    “好!好!”毛线连连点头,脸上有种被人捉奸的尴尬。这都什么事啊!一个个的,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是吗?
    “哎!你们……”毛线话没说完,就被邓丽霞和宋唯一边一个架着回屋问话了。
    “这个有些沉……”宋唯伸手抓了一把毛线的胸!
    “你拎不动……”邓丽霞赶紧伸手托了一把:“得我来!”
    “啊……”毛线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俩二货亲近?说好的只远观不近玩呢!
    毛线被二人按在床上好一通蹂躏,将要笑断气之前,终于认输投降:“别动手,我交代。”
    那个瞬间,她想到了谍战片里那些熬不过大刑投敌的叛徒,从前觉得他们贪生怕死,现在想来,也未必,熬过了,是抗战英雄,熬不过,是自然本能——当然,人需要不断地学习和获取知识去对坑甚至是改造这种自然本能!
    “我跟他,真没什么!”毛线道,伸手托住自己笑得发颤的肚皮。
    “切!打住,可别说你们是纯邻居!”宋唯先否了她这个说法:“你知道城市里纯邻居是什么样的吗?几十年住下来,谁都跟谁不认识,好一点的混个脸熟,偶尔打个照面,能知道对方住对门还是楼上楼下,就不错了!所谓的交际场所,仅限于楼道或者自家门外。打招呼的模式也很固定:出去呀,回来了——礼貌亲切又很好地保持了距离感,完美!”
    说罢,瞥了毛线一眼:“你们这都入室了,绝对不是单纯的邻里关系!”
    毛线想了下,道:“也是朋友吧,他跟鑫远混得很熟。”
    “是你的朋友还是鑫远的朋友?”邓丽霞侧目:“毛线,你不觉得你这些话说出来都很含糊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以前……人总是会变的!”
    毛线有些伤感,要是继父还在,她自然不用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交际,她现在要做业务养家糊口,要时时惦着家里公司里的事,端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给谁看呢!
    “毛线,这个问题,你其实不用回答我们,我俩谁都作不了你的主……”邓丽霞说着看了眼宋唯,道:“我们只是觉得这个木加一人不错,而且,据我们观察,你对他的感觉也不错,就提醒你一下,别错过了!”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宋唯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你千万不能让人给绑架了!”
    “嗯?”
    “全世界的人都在呼吁女性独立,独立自然也是好的,有经济,有思想,有担当……好像女人一独立,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邓丽霞道:“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我们越来越独立,可是,问题不减反增。”
    “哦?你还有问题?”毛线很难相信这话是出自一向标榜“独立向上”的邓丽霞之口。
    “邓阿米曾问我,他为什么没有爸爸?我骗他,说,不够强大的妈妈才需要跟一个爸爸合作养一个小孩,而你妈妈我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一个合伙人!”邓丽霞懊恼地搓了下头,道:“我以为他信了,直到后来发现他对我身边的每一个男性朋友都表现得很友好,甚至有些讨好,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要妈妈一个人强大……后来,他又问我为什么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
    “嗯?”毛线一愣,心说,外公外婆还是有的呀!
    “我爸妈都走了!我生邓阿米的时候,我妈就病重了,她一直瞒着我——有一次,她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人要去美国旅游,想住我家,她又应承下了。我很生气,给她打了视频,让她看我借住的地下室……
    我冲她吼,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说你们到底给过我什么?凭什么以为我一个靠读死书死读书耗费了几十年青春才冲出农村的孩子能在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谁给你们的自信?你们到底给过我什么呀!除了麻烦!那次之后,她就没有再给我找过麻烦了,一直到她死!
    我离了婚还一个人生下了不知道谁的孩子,我爸很生气,一直不肯跟我说话,直到我妈走后,他自己身体也扛不住了,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家里的存款密码和放房产证的地方,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说他一个农民没有本事,让我一个女孩吃了那么多苦,接着他又说,他也对得起我,毕竟没几个人像他那样肯在闺女身上花那么多钱,算是尽过力了。他还说,邓阿米是个小子,得好好培养……”
    邓丽霞笑了下:“我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在交代后事,只觉得他岁数大了,一喝酒就变得絮叨了,直到我姑打来电话,我当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那一天,我回奶了,邓阿米只吃了四个月的母乳。我一滴泪都没流,只给了我姑一笔钱,安葬他,我姑骂我,我叔骂我,说我中了资本主义的毒,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了!”
    毛线点头,突然想起有回邓丽霞来了电话,一句话不说,就是哭。她当时问她怎么了,她说怕一个人养不大孩子,不想要了!
    毛线那时候还骂她没有责任心!她说邓丽霞你生都生了,有什么好怕的!她说邓丽霞你不是天天标榜独立么,一个人养孩子怎么了?单身妈妈就得抱着孩子一堆儿死去呀!啊,离了男人地球还不转了!你一叱咤风云的女汉子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是不是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了?你得跟它杆回去呀……
    最后,邓丽霞笑了,她说,记住了,她要杆回去,要在美利坚合众国开疆扩土,生根发芽,要买一所靠海的房子,什么都不干,专给她爸妈吹牛逼用!
    毛线记得那个电话,她完全能够想象邓丽霞一边抹泪一边强作笑脸的样子!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作什么,身体僵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反倒是邓丽霞安慰了她。
    “你知道,我是一个狠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以打败我……我一直认为自己坚不可摧,直到邓阿米有一天小心翼翼地又问我要起了外公外婆!”
    邓丽霞顿了下,道:“我突然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一直在追求独立,可我,竟然连孩子想叫一声爸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很独立,可是,我让他很孤独,带着遗憾长大,我不知道这样的孤独和遗憾在他日渐长大的身体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像一个洞一样,越扯越大,还是一道伤口,越长越小……”
    毛线更加沉默,书涵也是她一个人带大的,可他跟邓阿米终究是不一样的,他虽然常常为自己为什么会是王鑫远和尼雅的孩子而苦恼,可是,他有一双名正言顺的父母,他可以肆意地喊上一声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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