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清早的街头,总是分外的清冷,下不下雪,地上都挂着白白的一层,许是头天夜里下的薄霜,许是清晨未散尽的浓雾,总之,是冬天该有的样子,每每这个时候,毛线就觉得投资在身上这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的钱花得很值——在北方,暖气和羽绒服便是过冬的标配。
    毛线小时候也经历过没有暖气和羽绒服的冬天,笨重的棉衣棉裤稍稍沾水就能结冰变成一个坚硬的壳子套在身上,总有聪明的小伙伴能搞到火盆,捡柴火的,背着大人从家里偷煤块的,还有从别人家顺土豆、地瓜的,一伙人围着一个火盆,偶尔忽地喷起一个火星子,惹得一片吱哇乱叫,半晌,又半蹲着向火盆靠拢,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了好几圈。
    毛线自然是最外边那一圈的,身边还跟着总有一个鼻孔拖着鼻涕的王鑫远,她一边抻着脖子从人缝里找火盆里喷出的火星子,一边还得回头顾着王鑫远,故而,那时她的嗅觉总是迟钝的,慢人一拍似的,总是能闻到一股焦烧味儿,要么是火没烧好土豆或地瓜烤焦了,要么是谁的裤子或鞋子被喷出来的火星子燎着了。
    她妈后来说起那些年,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冷,没钱,生活不易。
    可是毛线并没有觉得多冷,许是在她孩童时的记忆里,冬天总是烧着一个火盆的缘故,倒是长大后,常常觉得冬天一年冷过一年,好像自己越长越不耐冻了似的。
    比方说此时,她坐在车里,开着暖风,膝盖上还盖着羽绒服,而外边的街上,不时有或敞着怀或露着半截大腿的姑娘走过,白生生的脸上凸出一个红艳艳的嘴唇,她只看一眼,就冷得打颤。
    想到自己也曾在大冬天里穿一条裤子,毛线这老阿姨的嘴脸瞬间就端正了:咱也年轻过。
    李锐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
    “等着急了吧?”
    “没有。”毛线道。
    她知道李锐忙,且上次那件事之后,李锐在这边得罪了不少人,就是没得罪的,估计也会避着他,官场里的事,毛线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没那么好混……只是这次郁青的事,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信的人。
    “你说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李锐道:“那边已经派了女警去做郁青父母的思想工作了。我一会儿给你推一张名片过去,往后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跟他讲。”
    “好……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毛线问,她想帮郁青的父母不假,却也不想因为这事给李锐带来什么麻烦。
    李锐听着她关切的语气,知道她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话也多了几句:“怎么会呢!那口号不都喊了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况,你是提供线索的!这些都是警察份内的事,你就是把资料往公安局警卫室一拍,也会有人管!虽说我们警察队伍里也有那么几个蛀虫,但是,大多数警察同志还是好的么,毛老师,你这离开校门觉悟有点拉低了啊!”
    李锐的心情很好,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这很难得,毕竟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严肃的,好似天生长了一副扑克脸,当然,人挑了张好看的扑克。
    “你甚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毛线笑道,知道他在说她辞职的事。
    “你太天真了,一个合格的警察必须是一个八卦高手啊,不然怎么破案呢!”李锐接着又多八卦了一句:“听说你现在交际广泛,跟邻居关系搞得很火热!我早就说过吧,你就得多交朋友!少看书!不然,人都要傻了!”
    “嗯!”毛线点头,李锐一反常态不是叮嘱她注意安全,而是鼓励她扩大交际圈……八成是邱孝云的功劳。
    “也是,我都搭了一个女朋友进去了!他还能不多说几句好呀!”毛线最近看到邱孝云都是绕着走的,想到他把之前对贾如的殷勤毫不保留地用在了宋唯身上,她这心里就闹腾地厉害。
    男人都这么善变么?前一秒还一脸非你不娶视死如归的悲壮,后一秒就抖着一身贱骨头扑向她人的怀抱,中间都不带歇气儿的……如此,再联想到某些人身上,毛线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李锐也怕她突然问起杜云的情况,只好匆匆收线。
    毛线人在车里坐,俩眼在大街上晃荡,毫无目的的,中间又接两个电话。
    一个是她妈毛瑾打来的,说是她姥的身体不行了,一下子就不想走路了,坐没个坐相卧没个卧样,吃饭就上桌好好吃呗,不,非得围个被子在床上吃!她说,我让你兰姨帮我去寻摸了几块料子,得找裁缝给你姥姥赶一下老衣了,说不准连年都过不了了。
    她语气平淡,好像说得不是她娘,是别人谁家的老太太,毛线亦无太大的反应,只点头记着她妈的吩咐——她妈让她量一量孩子们的尺寸,同她的一起报过去,说是请了裁缝去家里量衣服,等老太太走了,一人一身白是少不了的。
    毛线终于忍不住了,说:“妈,你这是干啥呢,我姥不还没走呢么!说起来,毛线跟她姥是没甚感情的,属于谁都瞧不上谁的那种,可是听她妈这么絮絮叨叨地准备后事,她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等人走了再准备就来不及了!”毛瑾道。
    她还是遵从旧的习惯,打从她老娘过了六十,每年都要照一回遗像,准备一次寿衣,姐几个在别的事上意见很多,在这事,意见倒是出奇的统一,年年都备!当然,钱还是毛瑾一人出!谁让她家趁钱呢,这事,从老太太那头就定下来了!旁人都说,她养毛瑾这个闺女,就是大赚!
    “你闲着出去转的时候,也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素一点的白裙子,给尼雅,墨衍都捎一身!妈也是上六十的人了!你是姑娘,这活儿该你操办!”毛瑾又道。
    她这已经送走三个老人了,老王也走了,就连那个坏人要仙林也差点见了阎王了,她觉得,自己也快了。人么,一辈子不就这么回事,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利索,以前她一直惦着毛线没个婆家,心里总觉得一个女人没个家就可怜兮兮的,现在看来,倒也不见得,今儿结明儿离的,也没甚意思,就算是不离,各人盘算着各人的日子面和心不和的,倒不如一个人过得痛快!
    好在毛线工作还不赖,安稳,毛瑾觉得这事说到底还得感谢人家老王,不是人家拉扯着,就靠着她一个女人,能把毛线一路供到博士?不好说吧!
    毛线越听越烦躁,在听得她妈让她买白裙子准备后事时,这堵在嗓子眼的火气歘一下就喷出来了:“我是不是顺便买把铁锹在院子里刨个坑给您备着哪!死不了活埋是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天胡说八道!”
    她这一吼,老娘那边自然就老实了,低声嘟囔了句:“一有点啥事就急赤白咧,就你这二百五的性子!我看谁能受得了你,谁能跟你好,谁能呵护你一辈子!”
    说罢,赶紧挂断电话。
    我不稀罕!
    毛线被她老娘气了一脸的泪,故而再接到于骁尧的电话时,声音有些走样。
    那边愣了一下,问:“老师,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去看看你?”
    毛线连连摇头,抹了把脸,正声道:“没有,好着呢!”接着,她又主动道了谢,说他提供的那些资料很重要,已经交给警方了。
    于骁尧提供的资料里面有一条很重要的信息,郁青在追篮球社的一个男生,李锐说,那个男生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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