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瑾心里哼了一声: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顾得上谁喜欢不喜欢呢?喜欢您多瞧上两眼,我也少不了一块肉,不喜欢您啐一口,也淹不死我!
    “这些都是我跟德兰,还有咱妈这些年攒下的!每年鑫远生日……”王德英刚开了腔准备好好地说上一番,就被毛瑾打断了。
    “大姐,我们家孩子从不过生日!”毛瑾道。
    毛线跟着她嫁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记事了,对她的生父是有印象的,故而一到生日就闹情绪,弄得大家都不痛快。不仅如此,她还教唆弟弟王鑫远“生日就要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过,那才算庆祝”,故而,一到这俩孩子生日,家里就鬼哭狼嚎,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几次,毛瑾就跟老王商量,不是都要找自己的亲爹亲妈么,那就找去吧,谁都甭过了!
    老王也同意,生日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可是对毛线和王鑫远这种缺爹少妈的孩子来说,不纪念也罢。
    夫妻俩统一了口径:生日只有大人才过,小孩不能过,不然长不了大个!但是,大人生日,小孩可以要礼物,以表庆祝!
    之后,毛线和王鑫远姐俩就没再过过生日,大伙儿保持了高度默契,一片和谐。
    王德英愣了一下,道:“过不过的,你也把他拉扯大了,原本这些是我们娘几个攒下来给他成家用的……”
    说着,她把那些东西重新装入绣包里,塞给毛瑾:“该做的,你都替我们做了,这些东西,你就收下吧,全当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打那蓝娥一走,娘仨就存了私心,怕将来再娶一个,待王鑫远不好,用她老娘的话说,那是“铁打的孙子,流水的儿媳”,故而,这么些年,她们娘几个一直偷摸着给王鑫远攒钱,怕纸币存不住,就都换成了金条,从最小的开始,以小换大,就这么一点点囤起来的。原本,她老娘的嘱咐,是让在王鑫远成家的时候给的,可谁知道那时候德胜又出事了,她跟妹妹德兰商量了下,还是等等再说。
    这回见着毛瑾,她突然就想通了,他兄弟的家底远不是这点金条能比的,大的都捏在人手里了,她们藏着这点小的有什么用呢!不如,都给了人家。那蓝娥不是个东西,她那妹妹离得远也指望不上,她现在这日子过得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说来说去,孩子有个什么事,还得是人家毛瑾拿主意!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从前她妈在的时候,老说毛瑾对孩子好是装的。闺女这次出事让她明白了一个事:这打心里头要不想对一个人好,装起来也挺难的!她那女婿,按说也长得人模狗样儿的,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那不连装都不装了!但凡能勉强装下去,以她家慧儿那要强的性子,也不会闹到这一步。
    “管她真好还是装好!就算装也装了这么些年了,就这样吧!”王德英想着赶紧卸下心里的这块石头,好专心管她家辛慧的事儿。
    “大姐,谁的娃娃谁养,鑫远喊我妈,我就该操这份心!”毛瑾将那绣包放下,道:“你们辛辛苦苦攒的钱留着自己用吧。慧儿要是离了婚,一人带孩子可不容易,你少不了要贴补着点!我是过来人了,有经验!”
    王德英眸色一紧,脸上更难看了。
    毛线跟着毛瑾嫁过来的时候,就跟她大孙子这么大……毛线不过是个女孩子,她们娘几个都容不下,更何况她家慧儿带着个男孩!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历史总是惊人的形似,王德英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娘几个当初没有善待毛线,把这报应落到闺女头上来了……
    毛瑾看她这脸色骤变,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感觉劝道:“大姐,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这人挪活,树挪死,你看我现在有儿有女不也过得挺好的嘛!人得往前看哪!”
    “这倒也是!”王德英低头搓着双手,道:“这些东西,你还是拿着吧,多少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大姐,我是鑫远他妈,这事,我可以作主。不要!”毛瑾起身要往外走。
    王德英犹豫了下,试探着问:“你该不是还在记恨我们吧?”
    毛瑾身子一僵,这么多年了,说一点儿埋怨没有,那是假的;可真要说怨谁,那又有点不讲道理了。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着她改嫁,也没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叫她给人当后妈……怨得着谁呢!
    别人待她好,是人家的情分,她应该感激,待她不好,她也埋怨不着,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待谁好这一说。父母,夫妻,子女,朋友,皆是如此,人这一辈子啊,得自己个成全自己,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算来算去,还是靠自己个最靠谱!
    “怎么痛快怎么想吧!”毛瑾没有回头,扔下一句直接走了。
    王德英又是一怔,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真是个没教养的,连句客气话都不会说!”
    转念又一想,她真要是说了,那她还真不敢信了。她好像从今天开始才算是真正认识了这个弟妹,或者说是接收……哎,不管了!
    王德英再次撅着屁股将那大红绣包塞到了床底的暗柜里,仍旧是一条腿搭在床上,一条腿抹在地上,连走带爬——人啊,总是容易接受那些自己愿意的接受的事情,哪怕,曲折;哪怕,看上去不是那么舒服;哪怕,真的还有更好的选择。
    王鑫远不知道楼上啥情况,急得在下面直转圈,瞧着他妈出来了,赶紧跑过去,绕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跟个小狗崽似的。
    “怎么了?”毛瑾不解。
    “没打架?”王鑫远抻着脖子问。
    “你是来看热闹的呀!”毛瑾伸手在她儿子脑门上戳了下。
    她声音里透着愉悦,不像是谈崩了的样子。这下,王鑫远就更费解了。
    “妈,你俩真没动手?”王鑫远死皮赖脸地挽上他妈的手臂,继续八卦!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毛瑾突然踮脚,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了一声:“没有!”
    “我的妈呀!”王鑫远捂着耳朵跳着跑开了。没一会儿又凑过来:“妈,你俩到底说啥了?咋就……”
    “我俩本来就没什么。”毛瑾目视前方,一脸傲娇地道,“你妈我呀,是从来不好跟人计较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是干大事的人,岂能被这些杂碎所左右!”
    马上,她又意识到“杂碎”这个词听起来不是很友好,立马改了口:“琐碎!”
    “优秀!”王鑫远对着他妈比了个拇指,他这心里也没由来的轻松了很多。
    车上,毛瑾简单说了辛慧的事,还有金条的事。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鑫远再一次受到了他老娘的威胁:“我跟你说啊,小子!你要敢干那种不是人的事,我就把你这两条腿打折,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王鑫远想象了一下缺了两条腿的自己,跟个行走的树桩似的在屋里来回漂移,后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我的亲妈哎,能不能别把啥不好的事,都往我身上扣啊!您对我没自信,对您自己个还没信心吗?”
    毛瑾想了想,也对,她这儿子怂得狠,没那个胆,也不缺那个德!这心里顿时就畅快了好多。
    “我儿子是没啥本事!但我儿子心地善良,品行端正,随我!”毛瑾想着她一村妇能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来,也可以了,自个的段位在那儿摆着呢!
    “好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毛瑾淡淡地丢下一句,又合眼打盹了,天知道,她那眼睛里都要笑出花来了!
    车子刚驶入主道,毛瑾又来了一句:“去监狱!别走错道了!”
    王鑫远下意识地看了后视镜里老娘,嘟囔了一句:“不是闭着眼呢嘛。”
    “我是闭着,不是瞎,可控!”毛瑾撩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眼皮。
    王鑫远无奈叹气,抱怨道:“妈,你就让她好好在里面接受改造呗!越是去瞧她,这心思越是活泛!指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毛瑾没有回应,只是将衣服往上拉了下,继续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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