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大早,毛线就被毛瑾从被窝里提溜起来了,又是敷面膜又是化妆的,光衣服就换了三身。
    毛线想着,一大早这么美好的补觉时间就被这么白花花地浪费掉了,还是这么没用的事上,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什么也不肯穿毛瑾手里那条花裙子。
    “哎!妈,这种乡村风,连大明星都撑不起来,何况是我这种小……”
    “小什么小!”
    毛瑾瞪了她一眼,直接上手一把扒掉毛线身上的衬衣,“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老干部似的,怪不得嫁不出去呢!”
    打毛线穿了那件真丝印花衬衣,毛瑾对女儿穿印花风的衣衫就有了迷之自信。她姑娘这一张高冷的脸,被印花这么一中和,还搞出点风情来了,挺有味道的,整个人看上去也温婉了不少,用时髦点话讲,就是有点那种文艺女青年的气质了。
    “妈!你再这样,我不去了啊!”
    毛线还真是发火了,成年之后,她还没有在她妈面前裸露过身体,她妈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劲儿,一把薅下去,这内衣都歪了。毛线这脸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剥了壳的虾,浑身上下泛着赤裸裸的白光。
    “哎哟!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妈我什么没见过!”毛瑾说着伸出食指在女儿胸脯上点了一下,“你说好端端地,减什么肥,搞这么小!原先那一对肉团子多可爱呀!”
    “毛巾!”毛线是真要被她妈气哭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动了。
    “哎!好闺女!”毛瑾完全不搭理她那一茬自己把裙子套她头上了,完了又挒起她一只胳膊,“乖宝宝,妈妈给你穿衣衣哦!”
    毛线又被她气笑了,一把推开她,自己调整好内衣,套上裙子。
    每次她正儿八经生气的时候,总是能被她妈这幼稚的表演一秒破功。毛线回回都骂自己没有原则,发誓下一次一定要撑住,可是到了下一回,又没忍住。毛瑾总是找中自己的笑穴,趁她不备,狠狠地撩上一把,然后躲在一旁,看她自己哭了笑,笑了哭,跟个神经病似的。
    这是成年以后,毛线和毛瑾之间的奇葩相处模式,一个没原则,一个没底线,倒也相得益彰。
    毛线重新扑了粉,盖过刚刚那点泪痕,看着镜子里那个不是很熟悉的自己:头发及肩,脸色白里透着点红,因为画了眼线更显狭长的眼睛,还有那一抹金棕色的眼影,从眼头到眼尾一点点晕开,只在垂眸的时候才能看见点隐匿的光泽,配上砖色的唇膏,让她想起傍晚太阳落山时的模样……
    “这不是作弊吗!”毛线推开一旁帮她吹头发的毛瑾,“我平常又不是这样式的!”
    “管它真假呢!忽悠一个是一个!”毛瑾哼着小曲,打了个响指走开了。
    只是她那响指打得实在是不咋地,空有一套花架势,却只是一点点皮肉摩擦的声音,怎么都打不出老王那般气势。
    老王生前是非常喜欢打响指的,他们决定组成家庭时,拿到第一份订单时,公司成立时,女儿考试通过时……
    有任何好消息来临时,他总会打个响指,“叭、叭、叭”,像是要把自己的喜悦传递给全世界,那时候,她总是嘲笑他土气、幼稚、还有点粗俗。一个被西装包裹的人老爱打响指,这是什么毛病?老王回回都笑说她不懂这里的乐趣,还亲手教了她几次,她从心里是抗拒的。
    只是毛瑾没有想到,这些肌肉是有记忆的,老王走后的日子,每每遇到一些好消息,她总是不自觉地竖起拇指和中指。
    潜意识里,她也想把这些美好的瞬间分享给他。
    “叭嗒”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毛瑾赶紧抹了眼角,拎起一双裸粉色的粗跟鞋给了女儿。
    “妈,这不是装嫩吗!”毛线实在是有些难为情了,十五岁以后,她就拒绝了所有粉色系的东西。
    除非,她故意装嫩,像那次长沙之行。
    “瞎说!”毛瑾俯身要给她换鞋。
    毛线刚好能看到毛瑾头上的白发,那样软软的,白生生的,看得她心里直发慌。
    “好!好!好!”毛线一把夺过鞋子,“我自己来。”
    那鞋子还真舒服,而且意外地跟她肤色很搭。
    “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毛瑾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照着毛线腿上去了,凉飕飕的。
    “妈!你干吗!”毛线看清楚毛瑾手里拿的是王鑫远的剃须刀时,她这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给你去去毛!”毛瑾说着又朝她扑过去,手里的家伙嗡嗡嗡地转着。
    “妈!你别过来!”毛线迅速跳到床上,跟她妈求饶,“你先把这玩意儿收起来,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你出去看看哪个姑娘的大腿不是白花花的,哪像你?”毛瑾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人刚准备上手,黑压压的一大片,还以为你妈是猴呢!”
    女儿一点都没遗传到自己那光滑的大白腿,这是毛瑾的一大遗憾,她总惦记着拉着女儿去美容店做个激光褪毛什么的,这孩子那个虚呀,非说疼。
    毛瑾就纳闷了,人家的姑娘一个个都爱美,动不动就这儿拉两刀那儿削几下的,她这姑娘倒好,刀子还没过去的,她人就抖成一团了。上回说好的娘俩一块割双眼皮,结果,她割完了,毛线把她一人扔美容院跑了。
    “妈!我穿丝袜!穿丝袜!”毛线终于举手妥协了。
    看着毛瑾一脸释然地摊摊手,毛线无奈地垂下眼眸,真心觉得她这妈比学校那一百来个熊孩子还难搞。
    相亲的地点在一家主题咖啡馆,开在市区一条老街后身,门面看着不起眼,大大的木匾上画着几个简单的符号,连店名都看不出来。
    里面的装修却是很有风格,墙上贴在一些装饰相框,很简单的木框里,镶着一张张黑白照片,底下还有一张泛黄的纸,附有一两段手写字,行楷,钢笔字。每一张桌椅上都铺着不同的格纹桌布,大小是正正好的那种,没有啰里啰唆的垂挂在两侧,这一点倒是跟很像店主。
    听说店主是一位海归女青年,单身,性取向不明确,长得更倾向于英俊,常年穿黑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仔裤,上面两颗扣子解开。
    她从来不招揽客人,总是抱着一把吉他在里面弹唱,人们最长看到的就是她那一头飘逸的短发,有几缕挑染的白色,还有俊秀的侧脸,那紫褐色的嘴唇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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