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杜云推了她一下,“你就不能自信一点?”
    “这不是自信的问题,”毛线将毛毯往上拉了一点,挡住半边脸,“我这叫认清现实。孩子,咱俩搁了两代人了啊,我80后,你90后。”
    “现实是你那些前任们有的毛病我都没有,”杜云看着她又懒洋洋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小声道,“而你却不愿试试我?”
    毛线干脆把头偏到挡光板上,假装没听到。
    那杜云妈妈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几个缓冲之后,飞机开始剧烈的颠簸,毛线只感觉像是坐在一个跷跷板上,屁股被抬得高高的,再咔嚓一下子摔下来。
    她这小心肝也跟着起伏跌宕,整个人轻的像是一团棉花,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甩出去。
    有人赶紧叫来了空姐问怎么回事,空姐说遇上了气流有些颠簸,过一会就好。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广播说是要在大连迫降。
    杜云捏着她的手说:“别怕。”
    毛线点点头,稍稍用力,把手抽出来,继续装睡。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总算是被告知要降落了。
    有专门的巴士在机场等着,好不容易到宾馆,又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等候分配房间。
    当被告知只能俩人一间时,很多人都开始闹情绪,各种投诉的电话此起彼伏,但是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
    想着将要和陌生人共处一室,毛线也有些头疼。
    宾馆的负责人在队伍前面喊:“有自愿合住的,先举手啊!优先处理。”
    毛线犹豫的工夫,一只手已经被杜云拖起来了,他直接冲人喊:“我们是男女朋友!”
    周围不少人都向他们看过来,毛线这脸腾一下就红了,推了他一下,“瞎说什么!”
    “先混个房间再说。”
    杜云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小声道:“再说你又不是没跟我一个屋里住过!”
    毛线也只好点头,好歹杜云算是自己人,她还真没法想象跟一个外人同住一屋是什么样的情景,估计她得瞪一宿眼吧。
    宾馆很简陋,跟如家那种差不多。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是意外导致的突然迫降,能一下安置这么多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毛线说想洗澡,杜云说那他出去买点吃的。
    毛线刚把睡衣拿出来,准备进去,又看到杜云折回来了。
    “咋了?”
    “你别洗脸,回来我给你洗!”
    “哎哟!用不着,我又不是残疾人!”毛线说着就往外推他。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杜云开始耍赖。
    “好好好!”毛线赶紧应道,这宾馆不比家里,隔着一道门洗洗涮涮的,多尴尬呀。
    一进去,毛线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妈呀,脸上那道伤口里还淌着黄水的,这洗澡还真得注意。
    想想自己这张脸白天被那么多人围观过,她这心里就很烦躁。
    宾馆是那种固定好的淋浴头,不能取下来,她要想洗头就一定会淋在脸上。
    哎,这人民教师发起飙来跟乡野村妇也没什么区别嘛。
    毛线一边在心里腹诽杜云他妈,一边撅着屁股对准淋浴头,折腾了一身汗,最终还是放弃了洗头。
    她站在喷头下,脑袋向前伸着,低垂下去,让头发散在两边,免得湿了脸,简单冲了一遍就出去了,连十分钟都没用。
    想着她妈看到脸上这伤必定要刨根问底,倒不如回她新房那边躲两天再说。
    毛线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长沙挺好玩的之类的。
    毛瑾也是个开朗的人,说女儿你大老远过去一趟,就趁着假期好好玩一玩吧,重要的是跟人杜云家里人搞好关系。
    毛线连忙说好,当然又不忘问候了继父老王几句才挂了电话。
    杜云带了一些大连小吃回来,有十来样呢,大都叫不上名。
    原本毛线是不想吃的,可是杜云说你这才破了相得补补,毛线就吃了几口。有个海鲜煎饼倒是不错,她想再多吃一块,又被杜云拦住了,说怕她伤口的皮长不好。
    毛线这个烦躁,吼了一句:“一会儿让吃一会儿不让吃,烦死了!”
    杜云见状,赶紧把那些吃的收起来,丢垃圾桶里,“眼不见心不烦。”
    毛线真是被他气到没脾气,想着还是洗洗睡吧。
    她这刚漱完嘴巴,那杜云又进来了,毛线白了他一眼,把自己那些瓶瓶罐罐收拢到一块就要出去,又被杜云拦住了。
    “你没洗头吧?”杜云突然问道。
    “咋了?油吗?”毛线抓了一绺头发放鼻子前闻了闻,“没味儿吧?”
    毛线最怕油头了,大学时候班上有个女生,那头发简直了,感觉那脑袋上的油随时都能滴下来,用她同桌的话说炒俩菜都富裕。
    她最烦这个了,这么些年,她都保持着天天洗头的习惯。杜云这么一问,她就感觉浑身都痒。
    “我帮你洗吧。”杜云已经挽起袖子,拉开了架势。
    “好。”这一次,毛线倒是应得很痛快。
    杜云还从来没有给女人洗过头,他脑子里回放着理发店里小工给客人洗头的样子,先去搬了沙发到卫生间,又铺了浴巾在洗手台上,这才让毛线仰着脸,将她那一头栗色的秀发铺在洗脸池里。
    毛线的头发不算多,却是又细又软,握上去,像抓了一把丝线,顺滑无比。
    杜云开始认真地给她洗头,十指叉开从两鬓往后梳理整齐,又将那洗发水挤在掌心,双手对着那么轻轻拍了两下,拉出一点细丝,才往她的头发上抹去。
    那神情,专注极了。
    毛线却是绷不住了,她实在是受不了两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况且,她还面对着他。
    睁着眼吧,她实在是不好意思。闭上眼吧,又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很是尴尬。
    她不停地催促:“好了没?”
    “没呢!”杜云也不看她,“得多洗两遍,都臭了。”
    “不可能吧!”
    毛线挣扎着想抓一把头发,放到鼻子上闻一闻。
    “闭眼!别动!”
    杜云从她急促的呼吸里感受到她的紧张,心里就像生了一朵花,张开合上,合上又张开,反反复复。
    “你快点,别跟绣花似的,随便冲冲就完了。”
    毛线假装镇定地闭上眼睛,喉结却是一下一下地滚着,就像看到什么好吃的,迫不及待吞咽口水的样子。
    她有些心虚,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杜云俯身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脸庞,耳旁滚动着她的呼吸,他也紧张了,手上的工作就更加轻柔了,生怕一不小心扯疼了她。
    一个头,洗了半个钟头才算完事。
    毛线因为身体一直僵着,连腿都麻了,索性坐在沙发上不动,由着他吹起了头发。
    电吹风嗡嗡地响声,缓和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杜云也喘了口气,又开始拿她打趣,“怎样?当老佛爷的感觉如何?”
    “也不过如此。”
    毛线尝试着动了动脚脖子,感觉差不多可以走了。她暗暗用力,一动就酸痛无比,还是不能站起来。
    “又麻了?”杜云拿着吹风机,对着她的两只脚脖子嗡嗡地边吹边揉。
    “你走开!”毛线这个难受啊,脚心像过电一般麻嗖嗖的,她推着杜云,“走开!啊!”
    “你叫得这么欢实,是想把人都招来吗?”杜云不搭理她,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毛线只好咬着牙硬挺着,她的双脚在杜云的揉捏下一点点好转,毛线再次暗暗用力……
    哎?
    好受多了。
    她双手托着沙发站起来,一点点向外走去,拒绝杜云的搀扶。
    杜云洗澡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毛线听着浴室的水声,飞快地下床拿起电话走到浴室门口,又觉得不妥,刚准备回去,门就打开了。
    “电话!”毛线低垂着头,用眼睛的一点余光看着他的反应。
    “嗯,我接个电话。”杜云看了一眼来电,冲毛线说道。
    “你接你的呗,跟我说啥。”毛线转身就回到了床上,假装没有看到他眼里的那一丝慌乱。
    杜云在浴室接电话的时候,毛线一直握着遥控器换台,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拨着,耳朵却是立起来的。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她知道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对的。
    可是,这一刻,她就是很想知道,电话上那个不停闪着的“美茗”到底是谁,怎么会让他一下子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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