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线比画了一下,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看人打怪!”
    杜云发了一个表情包,再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俩人一本正经地接着看电影。
    他不会说,他是看了她的朋友圈跑来的。
    他也不会说,他是出了两百块的高价外加一大桶爆米花,才在门口跟人换了一张跟她临近的电影票。
    一直到电影结束,毛线都没有再落泪,她心里惦记着一件事,杜云怎么会在这里?是碰巧?还是故意?他会不会笑话她又死了一任男友?
    毛线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她赶在电影院里的灯亮起之前快步走出了大厅,她这单眼皮一哭就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准是又给哭没了,不知道多丑呢。
    “呦!金豆子还挺多嘛!”
    杜云跟上来,拉了她一把,递过来一个口罩,“戴上。”
    “我不戴!”
    毛线把棉服的帽子扣在脑子上,整个脑袋躲在毛烘烘的领子下面,正好可以挡住眼睛,她又往外退了两步,跟杜云保持了一点安全距离。她实在不想让人看到她哭过的样子,丑爆了。
    “戴着!”
    杜云大步跨过来把她圈在怀里,直接给她挂耳朵上了。
    毛线看着身边经过几对情侣,脸一下子就红了,别捏地扯下一边的口罩,“我就不戴!”
    “那就别戴呗!反正明天你那鼻子就会爆皮,估计能把你那些大学生吓死!”
    杜云双手插在裤兜里,并不看她,毛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着鼻尖。
    毛线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果然这鼻头是红透了,还很疼。
    一想到爆皮,她就老老实实地戴上了口罩,她这脸上的花才少了一些,可不能再添乱了。
    毛线没有再照镜子,不然她一定会看到一个裹着军绿色棉服的女子,白色的大口罩子糊了大半张脸,额头又完全被帽子边上那一圈毛给遮住了,不趴在脸上,是完全看不到眼睛的。
    整个儿就是一行走的蝉蛹,搞笑极了。
    杜云跟着她身后,脸上是那种很想笑又极力忍住的扭曲,感觉像抽筋了一样,极不自然。
    他是开心,毫无缘由地开心。
    在看到她朋友圈了发了一条“又死了一任”的状态时,他就有种难以抑制地兴奋。
    明明他应该安慰她说:“没关系,你不还有一任吗?”
    或者他揶揄她,“那有什么关系?一个前任死了,千千万万个前任站起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捧着手机,不停地翻着她的朋友圈,直到看到电影票那张。
    她说:“终于可以花点时间弥补小时候的缺憾了。”
    他马不停蹄赶来,打了快车,早早地堵在电影院门口高价换票,只为陪她补上那一场缺憾。
    毛线没有那么难过,失恋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感冒,开始很焦虑,着急去医院打针,后来在家吃药就可以了,久病成医。
    对她来说,失恋不过就是意味着下一轮的相亲,没有什么关系,她不会因为少了一个男朋友落泪,她只是心疼自己,那个执拗又焦灼的自己。
    第八任男友何方发来消息说晚安的时候,她也俏皮地打了一个安,后面画了一个波浪号。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她可以专心跟何方好好地谈上一场恋爱了。
    微信上,两个人开始了一场你来我往的机上聊骚。
    何方:你今儿的晚安跟以前不同。
    毛线:哪里不同?
    何方:有幸福的波浪线。
    毛线:为什么说波浪线是幸福的?
    何方:没有什么,就是看到了幸福的味道。
    毛线:幸福是什么味道?
    何方:波浪的味道。
    毛线选了一个小宫女右手叉腰笑得眼睛都没了的表情发过去,她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着。
    明明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字里行间却是隐隐透着几分暧昧。
    这大约就是爱情的前兆吧,毛线这一只被爱情遗弃在浅滩的鱼儿,终于迎来了那幸福的波浪,她抻长脖子,抡圆双臂,扑腾着身子用尽全力去咬合,脸上便有了莹润的光泽。
    杜云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丢了俩字:“幼稚!”
    毛线看着何方发过来亲亲的表情,更是喜不自禁,问杜云:“为什么说波浪线是幸福的?”
    杜云的两只胳膊压在方向盘上,看上去这车倒像是个玩具。
    他抿了抿唇,道:“大波,浪,自然是极好的。”
    毛线秒懂,骂了一句:“流氓。”
    杜云嘴角微翘,就好像毛线口中流氓那两个字是对他的褒奖一般,问:“跟你那小白脸怎么样了?”
    杜云对毛线的这两任男友都不看好,非得二选一的话,他倒建议选那个伍老师。
    他看不上何方,觉得他就是一小白脸,除了脸,一无是处。
    毛线把杜云的这句话解读为嫉妒,就好比一个漂亮女人看另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眼里装的是欣赏;但是一个不漂亮的女人看另一个漂亮的女人,横竖就俩字:妖孽。
    “人家有名,叫何方。”
    毛线纠正道,她不喜欢小白脸这一类的称谓,就像不喜欢别人叫她大龄剩女。
    “好吧。”杜云翻了个白眼,“你跟那个何方妖孽怎么样了?”
    杜云是见过何方的,毛线相亲次数多了,总会遇上鬼,少不了喊杜云救场的。
    上回也不知她妈认识的谁给介绍了个暴发户,明明是个东北大汉,硬是整了一嘴的香港腔,一顿饭没吃完呢,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都脱下来三回,毛线最后实在受不了给杜云发消息过来救场。
    这杜云竟然戴了副墨镜,一张嘴就是标准的广州土话,那叫一个嘚瑟,毛线都想装作不认识他。
    好在人家土豪是个有原则的人,一听说杜云是毛线认的小弟,姐俩还这么亲昵,人家主动放弃了。
    杜云对这种事倒是乐此不疲,成天追着毛线问:“要我过去吗?”
    那架势好像从一开始就笃定人家成不了似的。
    “好-得-很!”
    毛线说着悄悄地瞟了他一眼,杜云脸上的失望被她尽收眼底,她得意地翘着嘴巴,哼,这一次一定要让杜云这小子刮目相看。
    她捋了捋头发,“我打算这周末带过去跟家里人一起吃个饭。”
    杜云猛地一脚刹车下去,轰一声,毛线的身子就向挡风玻璃上扑了出去,幸好系着安全带呢!
    她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要死啊!不是你的车就瞎霍霍是吗?”
    “意外!”
    杜云也吓了一跳,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问:“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是快了点!是非常的快!”
    毛线只当他说的是车速,解开安全带准备替下他,这种半吊子艺术家的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根本不适合上路,准是又在“走——私”,想那个画中美人了。
    毛线愤愤地咽了口唾沫,不得不说,那女的长得真他—娘—的—撩—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杜云戳了她脑门一下,“那妖孽的事!”
    “噢!”
    毛线瞥了他一眼,道:“那没办法。”
    说话的工夫,车子已经停在了毛线家楼下。
    毛线接过车钥匙,一只脚在地上蹭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谈恋爱就跟考试一样,上半场小差开得多了,下半场就得拼命找补回来,总不能等着打铃交白卷吧?
    她觉得跟何方这事,宜早不宜晚。
    “我觉得还是应该再了解一下,”杜云点了根烟,说,“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不用。”
    毛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蛮受用,一蹦一蹦地往家走去。女孩子不管是二十还是三十岁,总是喜欢被人呵护的。
    毛线只顾想着怎么跟何方说周末见面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外面。
    杜云在她家楼下站了约莫半个钟才走。
    冬天的风很硬,他出来的急,只穿了件夹克,这么一会儿,手就冻僵了,蜷在袖口里,一颤一颤地。
    杜云烦躁地跺了跺脚,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口,尽力攥着不停哆嗦的身子往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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