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杨雁回高声喊道。
    秦英习武多年,身强体壮,力气极大,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摆脱不了他。
    “怕什么,小爷不是那种吃了不认账的人,跟了我,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秦英继续往杨雁回面颊上喷酒气,又拖着她往玉米地深处去了。
    杨雁回一边挣扎,一边高喊求救,只觉脸上被划破了好几处,如刀刃割过一般生疼。
    秦英正拖着杨雁回往深处去时,忽觉一旁的玉米地一片急速的哗哗声,仿佛游蛇穿梭一般灵动迅速。他也是习武之人,情知有高手来此,不敢大意,松开杨雁回,严阵以待。
    他的手甫一松开,杨雁回只觉身后被人一拉,瞬间又跌入一个男子怀里,立时吓得花容失色。正待反抗,耳畔传来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杨姑娘。”
    杨雁回立刻松了一口气。
    俞谨白护着杨雁回,匆匆带她离开玉米地,再未让她被划伤一丁点。
    秦英随后便从青纱帐中钻了出来。
    俞谨白就着月色,细看杨雁回。
    非礼她的小畜生显然不懂怜香惜玉,并未避着玉米叶,她的左右手腕和手背上,各有几道划痕,最惨的是一张小脸上竟也有三道划痕。幸好伤口极浅,不会留下疤痕。否则她一个女儿家,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他转而怒视秦英。算这小子识相,自己从里面出来了,否则还得劳他大驾去追!
    杨雁回一手指着秦英,脆生生叫道:“俞大哥!他非礼我!”一副找到靠山的模样。
    “我看见了!”俞谨白伸手一拨,将杨雁回推到身后去。
    “揍他!”杨雁回躲在俞谨白身后,朝秦英挥了挥拳头。
    秦英看得好笑,依旧是醉话连篇:“原来小丫头已经有情郎了,如此便算了吧。”言罢,转身走向身畔的骏马。
    “想走?做梦!”俞谨白自不能容忍他就此离去。哪怕今晚遇见不认识的女孩儿求救,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话毕,身子拔地而起,人好似利箭一般射了出去,左腿屈膝,右腿却是笔直坚、挺,充满劲力,直直踢向秦英后心。
    杨雁回霎时便看呆了———月光下腾空而起的青衣少年,简直好像天神下凡!
    秦英察觉身后风声不对,忽然拧身,手中一根马鞭挥出,凌空扫向俞谨白面颊。
    这小白脸竟也是个高手?!俞谨白不敢大意,身形变幻如鬼魅,避开马鞭,却攻势不减,仍旧踢了过去。
    秦英醉意全消,忙闪身跳出圈外,避过他这一脚,稳住身形后,竟赞了一句:“好身手!”
    “不然怎么教训你?”俞谨白再次展开身形,飞出一脚,直踢他面门!
    秦英心知此人不会放过自己,因距离太近,只得丢开马鞭,施展拳脚,和他斗做一团。
    杨雁回就见两个少年拳来脚往,打作一团,却比寻常少年打架精彩千万倍。他两个身形难测,出招迅疾,力道刚猛,忽高忽低,简直好似月下两条游龙相缠,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真是太好看了!她简直要鼓掌喝彩了,遂在一旁瞧起了热闹。
    只是杨雁回还未看够,胜负已分。
    秦英到底是被俞谨白一脚踢飞,身子重重跌倒,再也起不来。
    俞谨白上前,又是一脚踢在他腰眼上:“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出来调戏良家妇女?我若是你,便直接拿个尿壶盖住脸,再不出来见人了。”
    秦英疼得身子蜷在一起,只是咬住唇,未曾哼出声。
    “俞大哥,接着揍他!”杨雁回在一边叫道。
    俞谨白回头瞅了一眼兴奋不已的杨雁回:“不如我再照样踢他几脚,送他去见阎王可好?”
    “算了,别打了,会惹祸的。”杨雁回道。
    俞谨白叹口气:“可若不好好惩治他一番,我心里这口气下不去!”他看上的小丫头,他都没舍得碰,竟然差点让这小畜生给糟蹋了!
    “那怎么办?”杨雁回很天真的问。
    俞谨白单手将秦英拎起来,扔在马上。秦英横趴在马上,咬牙道:“你敢动我试试!我……”
    俞谨白甩了他一耳光:“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秦英半张脸登时肿起来。
    俞谨白又回头对杨雁回道:“杨姑娘来不来看戏?”
    “看!”
    俞谨白将秦英捆了,又抓了一把青草,塞了他的嘴,牵着马,绕过一片玉米地,来到南边的小径上。这条小径更窄,也更崎岖不平,极少有走月亮的女子从这里过。但这里却有一棵歪脖子老柳树。
    俞谨白笑眯眯看着马上的人,道:“不如我将你吊死在这树上,人看了只道你是自缢身亡,如何?”
    秦英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忙去看杨雁回。这小村姑知道他的身份,他就不信,她敢让他死!
    俞谨白将他从马上揪下来,拍拍他脑袋:“放心,不会真叫你死。”
    秦英目中终于流露出恐惧之色,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一刻钟后,俞谨白和杨雁回离开了那棵歪脖子树。秦英被四脚朝天捆了,吊在树干上,活像乡民年节时捆了猪挑着去杀的模样。
    俞谨白临走前还拍了拍秦英的脸颊,道:“你记住,小爷是俞谨白。日后要报仇,千万别找错了人。”
    杨雁回临走前,拿着根小棍,在他屁、股上敲了敲:“小畜生,你说如果我将今晚的事告诉你祖母和你父亲,你父亲该拿你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他家教甚严呀!”
    秦英差点没让这小丫头气晕过去。
    俞谨白的脸不由黑了一黑。这丫头是在非礼良家少年么?
    ……
    皓月当空,照着一泓清水。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临水而坐。
    “你胆子也太大了,深更半夜竟然敢走青纱帐。”俞谨白道。
    他特地寻了这么个僻静的所在,好让二人不被放纸灯的人打搅。这个地方,他和杨雁回以前来过。是庄秀云跳水的地方。
    杨雁回只是呆呆看着水面,想着刚才的事。她这会儿才后怕起来。若非俞谨白经过,听到她呼救,只怕她现在已让人糟蹋了。
    她大仇未报,才刚赢了一小局,就差点吃这么大个亏。越想越委屈,不知怎地,忽然就小声啜泣起来。为什么恶人就那么难遭报应?
    她一哭,俞谨白反而哈哈笑起来:“你还知道怕啊?”
    他若去哄杨雁回,只怕杨雁回更要委屈起来。可他这么一笑,杨雁回立刻没了继续哭的心思,气恼得瞪了他一眼:“你真没良心,这种时候还笑!”
    俞谨白一点也没有反省的觉悟,反而笑道:“哭起来还挺好看,莫停,继续哭。”
    杨雁回更是一点感激他的心思也没了,反而想给他几巴掌。哼,她冷笑,有他急的时候!
    她又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看不出我受过伤?我不想让家人担心。”
    “这种事你想瞒着他们?”
    杨雁回只是叹气,没说话。
    俞谨白道:“现下我也没别的法子。你回去只说,走夜路不小心跌进了玉米地,想来你家人也不会疑心。”
    “也只能这样了。”杨雁回决定就这么办。
    俞谨白又道:“看不出你这么小个人,居然如此有主意。”劝别的女人和离,还帮人家出主意打官司。便是长她十岁的女子,哪怕能将家务打理得极好,也极少见这么大胆,这么有主见的。
    岂料杨雁回却道:“我不小了,只怕比你还大一些哩。”
    俞谨白又哈哈笑起来。
    杨雁回并不和他理论她二人到底哪个大一些,左右秦莞至多不过比他大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还真比他小。她忽又笑问:“俞大哥,你可知你方才打得是谁?”
    “一个小畜生。”
    杨雁回仍是笑道:“他是礼部侍郎秦明杰的独子,威远侯霍志贤的大舅哥。”
    “什么?”俞谨白腾的站了起来,“你太不厚道了,为何不早说?”早知那小畜生的身份,他绝不会自报姓名。这丫头早该提醒他!
    万一秦侍郎和霍侯爷联手找人。被萧桐知道,骂他一顿是轻的。
    呵呵,这家伙果然急了!杨雁回振振有词,仰头对他道:“他自己原本要说,被你一巴掌打得不敢说了。”
    估计是被那一巴掌打醒了,没脸说。秦明杰后宅虽然妻妾、嫡庶不分,在外头却是极要名声和脸面的。何况……杨雁回唇角轻轻一扯,又露出一个冷笑。秦英心里居然很在乎英大奶奶。他对她无礼,不像是看上她了,反倒像是在跟英大奶奶置气。黄秀珠可不就是英大奶奶的闺名么?
    他原本那般规矩,连苏姨娘气英大奶奶眼中无人,三番五次要往他房里塞人,他都坚决不要。这种事,秦明杰是不会插手管的,他原本可以大大方方收了。却为何不要?想来是为了讨大奶奶的欢心。可惜大奶奶还是瞧不上他。
    若他在外头做了这种事,传到了英大奶奶耳朵里,英大奶奶岂非更瞧不起他?竟然对祖母的客人下手,还是个如此年幼的女客!禽兽不如啊!
    俞谨白发现这丫头竟然在笑,以为她在笑他,便将她方才的话如数还了回去:“你有没有良心?这种时候还笑?”
    杨雁回心知他相差了,却仍是得意道:“谁叫你上回耍我!明知我是男装,偏还要往我头上插一支小梳子。”
    “插上去是挺好看呀”俞谨白复又坐了下来,望着她笑,“何况你也没拒绝。”小丫头报复心还挺重。
    “……”杨雁回被噎得没话说,又想揍人了!
    杨雁回实在好奇,便问:“你是害怕秦英报复你,还是担忧你的名字又引人注意?”
    俞谨白好笑道:“什么礼部侍郎,什么威远侯,会让我怕?丫头,若今晚仍不解气,你只管放心上秦家去闹。我听闻秦侍郎虽内宅混乱,教儿子倒是极用心。你大可让那小禽兽,好好享受一番家法的滋味。我保你无事!”秦英原本在外风评甚佳,否则也娶不到黄家的嫡长女。若闹出这种丑事平白坏了名声,秦明杰还不得狠狠收拾儿子一顿?
    杨雁回闻言,脸色大变。俞谨白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他的身份比那身功夫更不寻常。她忙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俞谨白发现小女孩儿起了疑心,抓了一把草在手里,一边把弄野草,一边笑嘻嘻道:“我是给当官的看门护院的。运河边上那些大宅子你见过吧?我主子让我帮他守着别院,护着他的外室和子女。因怕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严令我不得在外招摇。我每月得三两银子不说,还有吃有住。我的屋子又宽敞又干净,每日的伙食也不错,还能任意使唤小厮。主子每每来一次,还能再赏我些银子。像我这种孤儿,能捞到这么个轻省活计,实在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并不想丢了这份差使。杨姑娘,你千万别和人说今夜见过我。便是秦英敢嚷出去,你也只当他是说醉话。”
    一番谎言说得十分顺口,脸色丝毫未变,任谁听了都要当真。
    杨雁回不由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想了想,忽又笑了,问道:“俞大哥,你知道原来发玉米种的那个宅子是谁的吗?”
    俞谨白摇头道:“不知道。我既不去打听别人家,也不愿让别人家来打听我们。不过,我虽不方便告诉你我主子是哪个,但若你得罪了秦家,只要我想个法子求求我主子,总能保你无事。”
    杨雁回道:“便是你愿意帮我,我又怎好麻烦你。”
    她话刚说完,忽觉俞谨白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草船。他一边说着话,便编了这么个小巧玲珑的玩物。她不由笑道:“你的手倒巧。”
    俞谨白笑道:“看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安慰你的。你不是要放纸灯?如今纸灯没有,草船倒有一只。趁着月色尚好,此地又无人打搅,还不赶紧放草船祈愿?保你心想事成。”
    杨雁回喜道:“这倒是新鲜。”
    她将草船放入水里,跪在水边,双手合十,闭了眼,对月祈福。
    俞谨白在一边细细打量她。闭月羞花的一张脸,在月色清辉下显得天真无邪。水月交融,波光一映,带着几分圣洁。这张漂亮的面孔下,藏着大胆、聪慧、反叛的一颗心。
    可惜她年纪太小,他一点邪念也生不出来,倒是很想逗着她玩玩。
    待杨雁回睁开双目,复又坐回来。俞谨白忽好笑道:“雁回妹妹,你说我们孤男寡女坐在这里,像不像偷情?”
    杨雁回:“……”
    就听俞谨白接着道:“今夜月朗风清,夜色大好。此地临水傍柳,端的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如此良辰美景,咱们不可辜负。”
    杨雁回的身子不由向后缩了缩,准备随时拔脚逃跑。是了,她方才定是被秦英吓糊涂了,无端端就那么相信他。
    俞谨白的身子向前倾去,渐渐向她凑近,面上堆满坏笑:“雁回妹妹,你那么害怕秦英,怎么就不怕我呢?也许我比他更坏。救了你,只是不想让他占你便宜,为的是便宜我自己。”
    杨雁回看着他在月下晶亮璀璨的眸子,满满都是调皮的笑意,不知怎地,忽然就看穿了他的用意。她便用足力气,劈手照他脑袋上给了一下子:“混蛋!”
    俞谨白给她打得一阵头晕,不由跳了起来,免得她再来一下子:“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杨雁回也站起来,嗔道:“谁叫你乱开玩笑吓唬人!”
    俞谨白又笑起来:“你倒是挺信得过我。”
    他瞧瞧四下里,夜色越来越深了,便又正色道:“我送你回去吧。这里湿气重,晚风又凉,不宜久坐。”
    杨雁回也觉时辰太晚了些,她再不回去,家里人该出来寻她了,忙道了声:“好。”
    于是,杨雁回走在前面,俞谨白负手而行,跟在她后头,一路将她送至大道上。
    眼见得前头有几个相熟的姑娘正提了灯往青梅村走,杨雁回便对俞谨白道:“我看到同伴了,俞大哥就送到这里吧。”万一给人看到她和陌生男子大晚上走在一起,就不妙了。
    这么急着分道扬镳?俞谨白不由伸手,捏了捏她脸蛋:“果然没良心,这就要赶我走了!”
    杨雁回吓得忙又去打他,俞谨白却松了手,远远逃开了:“雁回妹妹,有缘再见。”
    待他走远了,杨雁回这才揉了揉被他捏过的面颊,重新整理下情绪,唤住前面的人群:“七巧姐,等等我。”
    众女回头见是她,忙问道:“你去哪里了?叫我们沿着水边一阵好找。”
    杨雁回道:“看见一只野兔跑过去了,便去追。不想走得远了些。”
    众人便又一道回去。
    途经一条小径,杨雁回不由朝不远处的歪脖子老柳树上瞧了一眼。因知道那上头吊了人,她依稀能看到秦英的影子。
    中秋佳节,这小子竟然跑到城外撒酒疯,想来这个节过得很不好受。
    这才好哪!苏慧男和她的子女过不好节,她就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