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回闷闷不乐的跟在杨鸿身侧走着,一路往客栈行去。杨鸿忽道:“雁回,你该将钱袋还我了吧?”
    杨雁回咧了咧嘴角,拿眼角瞄了一眼大哥,嘿嘿一笑:“这么急着要回去做什么?我给你香袋时,可没打算要回来呀!”
    杨雁回可没有月例什么的。杨家不兴这一套。她倒是有压岁钱,不过还没出正月,就被原来的雁回花完了。
    杨鸿年纪渐长,闵氏便时不时会给他一些花用,好叫他和朋友交际。就连杨鹤过了十三岁生辰后,闵氏也特地每月多给他一些钱。不过闵氏便是不给,杨鹤也总有法子弄来一些零花。不然他哪来的钱买话本呀?
    可是杨雁回想要钱,只能动歪脑筋了。
    杨鸿道:“钱袋和香袋怎么能一样?雁回,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买么?”
    杨雁回便道:“就好像今日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喝个茶要喊大哥付账,买一串糖葫芦要跟大哥要铜板,连在路边看上一个小梳子,若不是有大哥给的钱袋在身边,都不能买来戴。”
    杨鸿好笑道:“好歹也不用丢人不是?”
    杨雁回不由白了大哥一眼。杨鸿便不再取笑她了,只是道:“你若觉得不方便,自去跟娘要零花,大哥的钱都是有数的,平白给你拿去,你叫大哥怎么办?”
    杨雁回原本是想赖掉杨鸿的钱袋的,左右不过撒几个娇就完了。然后再如法炮制去赖掉二哥的零花。不过因忽然得了俞谨白送她的玉梳子,便也不稀罕大哥的钱袋了。她因着被俞谨白那么一作弄,早没了将梳子还给他的心思了。还不如拿去当了换钱,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她要做的事,杨家人并不知道,也不可能支持她。
    见杨鸿坚持要回钱袋,她只得磨磨唧唧将钱袋还了去。手伸到袖子里摸了半天,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好容易才掏了出来。其实是要多数出五个铜板来,不让杨鸿发现她撒谎。
    兄妹两个解决完了钱袋的问题,复又前行,与大队人马汇合后,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往青梅村去了。
    众村民听闻庄秀云顺利和离,成功讨要回来嫁妆不说,还让文家一干人等丢了大人,并付出三百两银子的赡养之资。最奇的是,她还得了萧夫人的褒奖,说她孝顺。一时竟有不少来道贺的。
    和离一事,到了庄秀云这里,反倒像是喜事一般。
    秀云娘也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还是杨雁回小声提醒她:“庄伯母,你这戏还没演完呢。要再装上一二个月才算完呢。”
    秀云娘也不是个演戏的料子,之所以能骗过所有人,实是因为她真的被气病过。幸好她身体好,两三日就恢复过来了。
    待村民们都散了,庄秀云呆呆坐在自己屋里,拿着那纸和离书看了又看。就在众人担忧不已时,庄秀云忽然放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一把搂过杨雁回,仍是哭道:“今儿个才算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雁回,姐姐这次真要好好谢你。”
    杨雁回便笑道:“我不过是想了个不知道能不能成的主意,你才了不起哪,竟真的敢去告状。”
    她的主意虽好,但难保有个万一。
    若那穆知县偏就是个丝毫不体谅他人苦楚的,找个借口动用杖刑,秀云便要吃大苦头。
    庄山和做了多年里正,和衙门里的税吏们颇有交情,上下打点一番不是难事。事实上,他事先也确实如此做了。不过因着穆知县是新上任的,摸不清脾气,是以,众人一时半会还不敢随意向他求情、行贿。
    便是杨鸿,只怕在二堂外向高主簿使个眼色,也能叫那动板子的衙役们用点花巧,莫打狠了。可若被当众单衣杖打,也实在是一件令女子觉得羞辱的事。
    庄秀云能不惧后果,坚持打官司闹和离,已是勇气非凡。虽她面上不显山露水,只怕从她下定决心打这场官司时,便已脱胎换骨了。
    杨鹤忽道:“咱们还得再谢一人,这人可真是秀云姐的大贵人!”
    众人便笑了,均知他所说的是萧桐。
    杨雁回道:“萧夫人果然是个体恤百姓、仗义执言的大好人!还是个大美人!”
    杨鹤又道:“说来也奇了,萧夫人怎知县衙今儿个审理哪桩案子?也不知是谁这么大嘴巴,能将这起官司传到她耳朵里去。”
    杨雁回笑道:“想来定也是个大好人!”
    ……
    傍晚时分,大好人俞谨白回到栖身的大宅。他屋前的檐下已侍立着几个小厮,其中自然也有阿四阿五。几个小厮虽已闲得发慌,闷得要死,可也只敢规规矩矩站着,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了一丁半点。
    看来是那位萧大侯爷来了。
    俞谨白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进了自己房里。果见萧桐已端坐在榻前等他了。她身侧侍立着两个俏丫鬟,两个老嬷嬷。那两个俏丫鬟,一个在给她奉茶,一个在给她揉肩。那两个老嬷嬷在陪她说话。
    眼见俞谨白回来了,一个丫头便笑道:“咱们夫人左盼右盼的,可是把您盼来了。”
    原来已让萧侯等这么久了?俞谨白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只听萧桐先是对那两位老嬷嬷道:“你们二位也坐。”
    两个丫鬟便各自放了手里的活计,搬了脚凳来给两位嬷嬷坐了。
    “奔波了一日,您老不用歇息么?这时候还有空来瞧我?”俞谨白凑上前,笑嘻嘻道。
    其中一位老嬷嬷瞧他举止轻佻,毫无规矩,不由皱了皱眉。
    萧桐冷着脸道:“好端端的,你趁我落脚歇息时寻了我,特特给我讲了这么一桩案子,到底为何?”
    俞谨白笑道:“自然是因为知道你老人家是个菩萨心肠,不忍可怜人再遭磨难,定会去住持公道。”
    萧桐盯着他,冷笑连连:“你瞧着我是个好糊弄的人么?”他给她讲了这件案子后,她便知道这小子是想让她去为那庄秀云做主。她也觉得庄秀云可怜,便也多事去了一趟。可她总得闹明白,这俞谨白是为着什么?
    “自然不是。”俞谨白道。
    萧桐语带威胁之意:“那还不说实话?非要我自己慢慢查么?”
    若真要她查起来,指不定闹出什么事端。俞谨白叹口气,只得实言相告:“您老人家难道就看不出来么,我如今已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
    萧桐怒色尽去,一双美目中透着看好戏的笑意:“你看上那个叫庄秀云的小媳妇儿了?”
    俞谨白:“……”
    就听萧桐又笑道:“我瞧着那庄秀云还成,长得不赖,听说性子也和软,左邻右舍没有说不好的。就是先前太过懦弱蠢笨了些,竟让人作践到那般地步。不过人无完人,她既能下定决心和离,还为此闹到官府去,就还有得救。你若真看上了,我便去帮你聘了来。若真跟了你,倒也是她的造化了。你虽混账了些,倒不是欺负媳妇的人。”
    等她长长一串话说完了,俞谨白半晌无语。
    萧桐看他不言语,便问道:“你这是高兴傻了?”
    俞谨白这才道:“您老这是要乱点鸳鸯谱么?我几时说自己看上那小媳妇儿了?您老眼神这么好,难道就没瞧见距离二堂最近的那个小小子长得更不赖?”虽说性子不和软,但总比庄秀云可爱多了。
    萧桐“腾”得站了起来,扬声道:“你说什么?你竟看上了一个小小子?你几时学会了那些坏习气?”如今王公贵胄、富商巨贾、文人缙绅、膏粱子弟之间盛行男风。惹得萧桐看方天德和三个儿子身边的清俊小厮极不顺眼,逐出了好些个举止轻佻的才算完。就连俞谨白身边,她也只放了阿四阿五这么两个相貌平平的笨小厮伺候。
    俞谨白:“……”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快说!”萧桐命令道。
    “你老看我像那种人么,放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喜欢,我去喜欢男人?”
    萧桐这才放心了些,又问道:“那你到底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想想杨雁回的小模样,俞谨白还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人家还那么小呢……
    好在他一没想着胡来,二没想着近年成婚。
    萧桐见他不想说,也就不逼他了,只是叮嘱道:“你谨慎着些,切记发乎情止乎礼,千万莫胡来。若平白坏了人家女孩儿的名声,我饶不了你。”
    俞谨白还挺不习惯听萧桐掉书袋的。
    只听萧桐又道:“对了,上回交代你那差事,你办得不错。”
    可不是不错么,俞谨白心道,差点没把他累吐血,紧赶慢赶才在上月二十八一大早,将东西送到了镇南侯府。可萧桐却临时改了主意,不将那东西列入礼单,直接丢去了侯府库房。俞谨白再次在心里默默的吐血三升。
    “听阿四阿五说,你还给我带回来个白玉梳子,在哪?”萧桐问道。
    俞谨白:“……”他需要检讨一下自己了。阿四阿五竟然能把他摸得这么透彻,连他买了这么个小玩意儿都弄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们俩竟然以为他是要拿着这小玩意去送萧桐,也真难为这对猪脑子了。真不愧是萧桐挑出来的人,事事都想着萧夫人。
    “不小心摔坏了,扔了。”俞谨白道。
    萧桐略有些失望,但她反正对珠宝首饰兴趣不大,因听说是俞谨白准备孝敬她的,这才起了几分好奇。听俞谨白说扔了,便也很快丢开了,又道:“我上回说了,差事若办得好,必然重重赏你。今儿个来这一趟,不是为别的,实是为着赏你。”
    俞谨白面上这才轻松了些,笑道:“人都说萧夫人豪爽大方,赏赐人从来都是大手笔。却不知干娘这次准备赏儿子什么好东西?”
    萧桐便朝两位嬷嬷处抬了抬手。
    其中一位面相颇为凶悍严厉的老嬷嬷起身,朝俞谨白行了个礼,道:“老奴见过俞爷。”语气比那张老脸更为严肃。
    萧桐指指那老嬷嬷,又指指俞谨白:“这位宋嬷嬷,便是我给你的重赏了。”
    俞谨白简直要给萧桐惊得魂飞天外了。为什么别人赏人,都是赏些金银珠宝、娇妾美婢,萧桐却赏了个能做他祖母的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