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曜一口气念完,面如白纸望着皇帝,“你,你,你没中毒?”
    “大胆殷曜!竟敢下毒谋害于朕!”皇帝猛地一拍棋桌,声如雷霆。他下地将他手上的黄帛拿在手里,朝他腿上踹了一脚,自己也因为怒气太盛而有些难以自持,踉跄了两步。
    殷曜抖瑟着跪下来,皇帝拿着那还剩着两口茶的九龙杯丢到他跟前的波斯绒毯上,咬牙指着他道:“你以为朕就这么好糊弄?如果皇帝这么容易让人下毒,那朕岂还能在这位子上呆上四十多年!这九龙杯只认茶水,不认别的,朕若不是假装着了你的道,又岂能套出你的阴谋诡计?!”
    那杯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正落在殷曜膝盖前,原本洁白的杯壁上浮现四条淡淡的蓝线,而这种蓝线,他在太医院药库里的汤勺上没少见过。他哪里知道皇帝的九龙杯上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机关?看着皇帝手上那道黄帛,他只觉整个人都在筛糠,而后背脑门上冷汗也出来了。
    他居然失败了!
    皇帝居然不动声色等着他往坑里跳!
    这下怎么办?他已经下了旨,要让宗人府的人诛了他!
    不,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他本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呀!
    “皇上饶命!孙儿并不是有意冒犯天威!那也不是毒药,只是迷药而已!”他跪爬着上前,抱住皇帝的膝盖急切地呼喊,“皇上饶命!饶命!”
    皇帝起身下地本就已觉费力,何况又动了真怒,再被他这么一番推搡便有些眩晕,“滚,滚!”他只能从喉咙里吐出这两个字。偏生殿里都没有人,他想起殷昱来,于是一面努力地扶住几案。一面拼着全身力气大喊道:“来人!去请安穆王!”
    如果这时候门外站着的是张珍,必然早已经推门进来。
    可门后的蒋安听到这声呼喊。还以为是殷曜谗言哄得皇帝起了向安穆王问罪之心,顿时打起了小九九。如今皇帝下台已是迟早的事了,而殷昱手握雄兵,文有魏彬武有霍达,还有包括靳永在内许许多多的朝官拥护,来日必然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居大,这个时候他不去拍马屁又更待何时?
    于是思来想去,立即唤小太监们守住殿门。去禁卫军指挥处寻殷昱。
    而殿里头殷曜见着皇帝要唤殷昱过来,心知皇帝这是铁了心不饶他了,殷昱一来他给皇帝下毒骗旨之事必然暴露无疑,那他还有什么活路?
    不,绝不能让殷昱知道他做过这些事!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皇帝手上紧攥着的黄帛,忽然转到殿门口,拿木栓将门栓住,阻住了门外来人!皇帝惊怒交加:“你想干什么?!”
    殷曜不由分说扑过去,掰住皇帝的手便要抢夺!他眼里的寒光让皇帝看了也不由发怵。可是门已经被堵住了,太监们没有旨意不敢擅闯,没有人能进得来。而他此时也没有什么力气可以高声呼喊——就算能喊,年轻力壮的殷曜会让他喊出来吗?
    皇帝忽然明白,自己竟然养了只白眼狼!殷昱纵使跟他对着干,可到底不曾有过谋害他的心思!而如今殷曜分明就是要他死,要灭了他的口来掩住他今日的罪行!
    “你,你以为,弄死朕你就能逃过一死?你休想!”
    他死死攒住那谕旨,声音从齿缝里传出来。
    殷曜眼内泛出异样的光芒,他这会儿已经完全让求生*蒙蔽了理智。不,又或者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过理智。这个时候他眼里已经没有了皇帝,没了有尊卑。没有了孝悌,他只知道这黄帛不能落到殷昱手上,他也绝不能让殷昱知道他对皇帝做过些什么!
    他与皇帝扭打在一处,皇帝很快不支,往后仰倒在地上,而他则扑过去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掐住他的脖子。无法呼吸的皇帝拼命地挣扎,两脚使劲地蹬着,意图踢翻一边的几案来引起外头的注意,但是殷曜存心致他于死地,又哪里会不防着他?
    皇帝挣扎了片刻,终于渐渐无力,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阵嘈杂的脚步声,殿门在被人撞了几次未果之后,紧接着殷昱的命令声在外急速地响起:“把门踹开!”
    无数只脚在踹着足有三四寸厚的殿门,殷曜连忙从皇帝身上退开,惊恐地望着摇摇欲坠的门板,殷昱来了,他跑不掉了!他今日是要死在这里吗?不,他不想死,他不甘心就这么死!
    他环顾四处,看到壁上挂着的一把龙泉剑,忽然爬起来蹿过去,将之抓在手里。
    殿门口轰隆两声,几扇门板同时倒地,殷昱与几名禁卫军头领带着一二十号人,气势汹汹从门外冲进来!
    “皇上!”
    随后跟着进来蒋安见得皇帝倒在地上,顿时魂都没了。而众将也都惊得不知所措。殷昱拔剑瞪着失魂落魄站在殿中的殷曜,咬牙道:“你们一部分人去禀告东宫,一部分人去请太医,剩下的人,上去替本王将这弑君谋逆的贼子拿下!”
    众将立时揖首:“是!”
    门外去了两拨人,剩下的七八个人便直直往殷曜而来。
    “别过来!”
    殷曜双手执剑,连连后退,面上眼里俱是惊恐。退到了皇帝身前,他忽然剑尖一转对准了皇帝胸口:“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过来我就杀了他!”
    众人不敢动了,纷纷望向殷昱。
    殷昱盯着掉落在丹樨下的黄帛,扶剑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一看,再看向殷曜。殷曜慌乱之中掉落了这黄帛,心中已处于急剧忐忑之中,见他陡然把目光对准自己,两腿便已有些发软,才要开口威胁,忽然一把剑直直刺过来,正中了他的当胸!
    “去请内阁,本王奉旨杀贼,逆贼已除!”
    这一幕发生得这样快,不但旁人没有预料,殷曜本人更是没有预料!他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这柄剑,再看看面前面沉如水的殷昱,咽了咽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跪地倒了下去。
    殷昱猛地将直透他胸腔的剑刃抽出来,然后转过身,将手上的谕旨抛向众人。
    全殿的人愣了半刻,不知谁在看过那谕旨之后说了句:“这谕旨并未落玺,不算数……”
    随着殷昱而来的众人纷纷走到了此人身边,目光如箭般瞪向他。他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
    “没落玺是么?”
    殷昱唇角冷冷一挑,大步走到一旁御案处,拿起上头一方皇帝素日的私讫,往朱泥里用劲一按,再大步走到此人面前,拿过他手上的黄帛拍在他胸口上,就以他的胸口为桌,然后右手抬起,瞬间将印讫盖了上去!
    “还要什么手续,一并说来!”
    殷昱冷声喝斥,这人瞬间面无血色,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只不过弹指之间,乾清宫便出了这样大的事,随着宫人们请太医,增防卫,殷曜谋害皇帝未果,反被殷昱当廷刺杀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以魏彬为首的内阁,以郑王和靖江王为首的宗人府,还有护国公府、司礼监、行人司等衙门全部在最快的时间赶到乾清宫!
    一来是为了解此案来龙去脉,二来也是为关注皇帝伤势。
    消息传出宫外,整个京师也沸腾了,郑府如丧考妣,人人自危。殷昱在殷曜伏诛之后当即下令封锁整个宫城,除了放进绝不放出。彼时正巧在后宫里的谢琬得讯之后立即赶到东宫,太子果然被气得吐血,而太子妃关心丈夫身子根本无暇调派应对。
    德妃淑妃去到乾清宫侍候皇帝,而谢琬这边为防郑侧妃再有后手,则立即唤来身边人:“速速封锁住朱雎宫看住郑侧妃,不要让她自戗或者惹事!联同武侧妃与殷昌也即刻看管起来!在王爷下令之前,不要让他们有任何往外传递消息的机会!”
    自打殷曜去了乾清宫,郑侧妃就一刻也没有安稳过,好容易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忽听人说殷昱带着禁卫军去到乾清宫已是感觉不妙,而没片刻就传来殷曜当场被诛的消息,立时就吐出口心血来,栽倒在了地上!
    而等她醒来时已是夜里,殿里的宫人全部换了个遍,个个眼睛活像烛光似的瞪着她,她想起殷曜的死讯,顿时疯一般扑向门口,只可惜门口层层重军把守,她就是插翅也逃不了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整个朱雎宫都充斥着她凄厉的叫唤声,但是没有人理会她,太子稍好些便去到了乾清宫主政,太子妃同行,谢琬代掌东宫,在子观殿里听见她的哭喊,随即便也走了过来。
    郑侧妃在殿里发狠撒泼,早已经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见到她时,乱发里的两眼蓦地怔住,紧接便如疯了似的扑过来意欲揪住谢琬的胳膊。
    邢珠顾杏抬臂一挡便将她掀翻在地上,谢琬走过来,睥睨望着她:“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假如当日殷曜谋害我煦儿成功,今日哭的便是我!我不妨告诉你,就是没有弑君这件事,我们王爷也绝不会留下殷曜命来!你现在就是哭死,殷曜也已经下了黄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