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这些日子丢去了一切事务,忙着与京中各世家女眷联络,期望从彼此谈话之中探出点什么消息。但是显然年代隔太久,而她交往的对象一向也是年纪辈份相差不会太多的女眷,四十年前这些人就是出生了,也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打听起来根本就不如想象中简单。
    但是她还是在努力地探听。
    她有极强的预感,这个病死的孩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件一件巨大的秘密,而从七先生能够布下这么大个局来看,他的身份说不定就跟这个秘密有关,还有他谋逆的动机,也许能够从中找到答案。
    她频频走访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首先是魏暹,他逮着谢琬在府的那片刻时间上了门来。“如今外头这么乱,你就不能好好呆在王府里,别乱走么?”他如今也在吏部观政,自从入了仕,说话都多了几分老气横秋。因为魏彬的缘故,他对于乱党之事也十分关注。
    谢琬道:“你要是真担心我,不如就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你也帮我在京师权贵里头打听打听,看看在四十四年前,有谁家里无故死过个三岁左右大的男孩子。如果能打听到死因就更好了。另外,你再上兵部打听打听,四十多年前,奉旨看守过惠安太子陵墓的将领都有谁?”
    “四十多年前?”魏暹差点没喷出口里的茶来,“这么久远的事,你打听来干嘛?还有那惠安太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因为事情机密,谢琬和殷昱都暂且没把这事儿透露出去。但是魏家是可以相信的。四十多年前魏彬还未入仕,还只是个刚娶了河间望族大小姐的举人。魏家不具备这之中的任何条件。
    “当然是有用才让你打听。要不然你以为我闲得慌?”谢琬正色道,“此事你去做再合适不过了,你常常在外花天酒地。没有人会在乎你问什么的。”相反殷昱就太扎眼了,他只要一开口。别人就已然起了防备心,就是知道也未必说。
    “什么花天酒地?”魏暹嘟囔道:“人家明明明是在书社里吟诗作画,干的是正经事儿!”
    谢琬挥手道:“行行行,算我冤枉你,你赶紧帮我去办这事要紧!”
    “好嘞!”
    魏暹起了身,屁颠屁颠出去了。
    应付完他之后便是鲁国公夫人开始询问,如今局势这么乱,鲁国公日日在五城营里也根根弦都绷紧着。弄得她也跟着心惊肉跳,日日求佛拜菩萨,祈求七先生快点被捉到。
    于是听说谢琬最近一反常态忙着交际,便不由到了王府问:“没出什么事儿吧?”
    谢琬笑着安慰:“没事,您没见我日日活蹦乱跳的么,要是出事,我能这么欢腾?”
    鲁国公夫人放了些心,端起茶来。
    谢琬正要跟她打听,想了想便就问道:“冒昧问夫人一句,不知道夫人今年贵庚?”
    鲁国公夫人笑道:“前年做的整五十。算起来是五十二了。”
    谢琬默算了下,那四十四年前,她还只有八岁。一个八岁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知道外头这些事儿的。于是也就打住了话头,请起鲁国公夫人尝起瓜果来。
    送走了鲁国公夫人,谢琬便就准备出门往荣恩伯府去,老荣恩伯夫人今年六旬有余,算起来在惠安太子死时已经有一二十岁,兴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哪料出了玄武大街,前面就遇上了窦府的车辇。原来是窦夫人出门。
    窦夫人这些日子极少出门,好几次谢琬想要到府上拜访,都因为听说她身子不适而打消了念头。今儿路遇上了,自然是要停轿打个招呼的。
    唤了夏至过去。
    窦夫人是从娘家回来。娘家老母已经快八十了。这两个月她都不曾回去看看,今日听说她犯了旧疾。才实在捱不住出了门。正在大轿里沉思,忽觉轿子停下来,轿下丫鬟道:“夫人,安穆王妃在前头,夏至姑娘特来请夫人过去相见。”
    听见安穆王妃四个字,窦夫人心口莫明的一紧,呼吸也有些不平了。
    “夫人?”
    丫鬟没听见回复,夏至便又温声唤了句。
    窦夫人缓缓吐了口气,撩开轿帘,下来笑道:“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们王妃。”
    夏至笑道:“王妃说许久不见夫人,挺想念的,还请夫人移步辇说说话。”
    窦夫人点头,随她到了谢琬的大辇上。谢琬笑着起身,“我们王爷说我运气好,总能遇贵人。可不是正让他说着了?”一面请她落座。
    窦夫人道:“你这是上哪儿去?”
    谢琬道:“早先听说荣恩伯府的老夫人有件古器,是制茶的,十分难得,我闲着没事,过去见见世面。”
    窦夫人闻言,笑容忽有些意味深长:“你这几日,倒是甚喜欢与老辈的人说话。”
    谢琬道:“也是在后宫里呆的多了,发现跟老辈人说话挺能学到不少东西。”如此溥衍过去,一看她脸色,又不由道:“我看夫人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近来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派胡沁过去请请脉?”
    “不用!”窦夫人蓦地抬头,转而笑起来,“我没什么事,就是因为刚从娘家回来,老母亲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担了几分心。身上没什么事。有事还不得先来麻烦你?”
    谢琬听她这么说,便也就罢了。阁老们都有请宣太医的权利,她方才也只是随口一说。
    见她不大有兴致的样子,便也就说道:“我还要去荣恩伯府,改日再到府上拜访。”
    窦夫人站起来,含笑告辞。
    谢琬对着她背影看了会儿,才又让人起驾前行。
    傍晚回到府里,她叫来孙士谦。
    “你对窦家熟不熟?”
    孙士谦原先是东宫的太监,到了这样的年纪便就依律放到皇子皇孙府上当总管来了。
    果然,孙士谦微愣,答道:“知道一些。窦家当初也是随太祖皇帝起兵发的家,但当时地位不高,直到三代前才渐渐兴旺,窦阁老的曾祖父官至兵部侍郎,祖父官至巡抚,父亲窦准儿时十分顽劣,但因为与如今的护国公有着打小的交情,所以后来随他去了军中,与他一道去东海应敌,最后殉职。”
    谢琬点点头,端起茶道:“可是严格说起来,窦老将军也不完全算是殉职,其至他怎么死的都尚不清楚,不是吗?你听过些什么猜测?”
    孙士谦默了下,说道:“有人猜测是东瀛暗杀,有人说死于部下行刺。但至今没有过统一的说法。这案子看起来,注定要成为无头公案了。”
    窦准在东海立下不少功劳,所以这些年来皇帝对窦家诸多照顾,窦谨自己也会做人,再加上前不久又与温禧王府订了亲,窦家如今门楣的光亮度,已然不亚于魏彬多少了。
    谢琬拿着一枝笔在手上摆来摆去。
    孙士谦道:“王妃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聪明。谢琬把笔放下来,却先说道:“你再说说,如今窦家里的事儿。”
    孙士谦沉吟道:“窦家有四个兄弟,窦谨是老大,老二在西北任同知,老三英年早逝了,如今的四爷幼年时曾落过水,那时候正处于窦老将军罹难不久之时,府里人疏于照顾,于是失足。他是被窦谨夫妇一手照顾过来的,与窦谨夫妇感情甚为亲厚。”
    关于窦询的事谢琬已经差不多都知道。
    她锁眉道:“我在想,七先生会不会出自窦家?”
    孙士谦蓦地抬起头来,窦家,这可能么?窦谨规矩本分,从不参与党政纷争,他们怎么可能谋逆?
    谢琬看到他的表情,无奈道:“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大胆推测推测。窦家很多地方都很符合七先生的要素,首先我们知道七先生是个有病在身的书生,而且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窦谨不符合,窦家的四爷却很符合。
    “此外,窦家世代都是朝官,近几代更是风头足劲,窦谨当时身在大理寺,也许他不是七先生,但他却有机会得到将朝中风向准确地传达给窦询,当年的郭奉替死案,后来王爷被举证杀死谢棋的案子,他有最大的优势从中主导形势。”
    其实最近查来查去,她有好几次都浮现出窦家人的影子,可是她还是不曾认真地去分析,直到今日路遇了窦夫人,窦夫人近来闭门不见客,和她的憔悴寡言兴许是巧合,可是还是让她起了心思去深究一番。
    “王妃的意思是说,窦家的四爷窦询,是七先生?”
    一向沉稳的孙士谦也不由惊讶起来。
    “难道不像吗?”谢琬凝眉道,“窦家是最符合条件的人家了,我没有理由不这样认为。至于他们的动机,窦老将军的枉死,难道不能算吗?你不敢说,我却是早就听说,许多人私底下也在传说窦老将军死于护国公之手。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是在窦家心里,也会像根刺。”
    “可是,这些年窦家跟护国公府一直关系十分要好啊。”孙士谦面色凝重,“而且,窦询并不是窦准的亲生儿子,又怎么可能会越过窦谨去替窦准寻仇呢?”
    谢琬愕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