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跟他道:“初十当日去添妆。”
    殷昱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说道:“那我跟你去。”
    谢琬抬头看他:“你不用去码头?”说完胃里一阵翻滚,她突然捂着嘴干呕起来。
    殷昱连忙给她抚背:“怎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摇摇头,“可能是刚才豆花儿里桂花撒多了,现在有点恶心。”
    殷昱放下心,仍将她的头靠上自己肩膀,一面替她顺着腹部:“不能吃就少吃点嘛,又不是下次不给你买了……”
    谢琬捶了他胸膛一下。
    到了初七八,广恩伯府和谢府就开始就婚礼的细节商谈起来了。
    这次谢荣不得不出面。
    曾家的意思是因为曾密尚且下不了床,所以新郎只得让人代替,这个谢荣没有什么争辩的余地,可是代替的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曾家因为这次居然占了文官这么大个便宜,最近在勋贵圈子里气焰很高。别的勋贵们虽然没有公然地表示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是这些日子上门来探望曾密的人却也是络绎不绝,而这在近二十年里是从没有过的事。
    大家到底都是功勋之后,除去护国公不说,到了这会儿像临江侯、平信侯那样仍然掌着军衔的毕竟是极少数,多数人也不得不抱起团来互暖,曾家难得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大伙自然要来帮衬。
    所以广恩伯更是存了心要让谢荣再难堪一回,竟在提出要捉只公鸡代替新郎!
    谢荣听到这话一口后槽牙都差点咬断了,当即掀了桌子,让人把广恩伯给撵了出去!
    广恩伯站在门外指着谢府大骂:“公鸡怎么了?民间拿公鸡代娶的例子多的是!你要不肯,有本事当初就别把我儿子打得下不了床啊!到这会儿来挑三拣四,这可不是我抗旨,是你谢荣抗旨!总之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可没我曾家什么事儿!”
    很快引来一群人围观。
    庞福禀报了谢荣,请他拿主意。
    因为黄氏自始至终没出过秋桐院。从清河远道而来的黄府几位舅爷因此也知道谢荣如今跟黄氏闹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居然还纳了妾侍在房!早就对谢荣有着一肚子不满了,不过碍于人家是大官儿,因而这两日只是憋在肚子里。
    这会儿听见广恩伯拿公鸡代替新郎来侮辱人。也再忍不住了,于是一个个走到谢荣面前,说道:“这事姑爷可千万不能让步,让步的话将来葳姐儿可就一辈子被人指背皮了!”
    谢荣直觉整个人都要炸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回过来和声道:“我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请旨。”
    他这里进了宫,皇帝也觉曾家有些胡闹了,但是人家心里憋着气,也不能不让人出。于是就让人传话到广恩伯府,让他们从族里请个与曾密同辈的兄弟代娶。
    广恩伯接到这旨意也没办法,但他奸滑了一辈子,哪能就乖乖挑个眉清目秀的子着出来?而且这些日子任如画对此事不闻不问,一看就是憋了气的。任如画进曾家这么多年。儿媳妇的本分还是尽了的,何况真扫了她的脸面,回头让外人说他老曾家混帐,这话也难听。
    于是思来想去,便让人掘地三尺找了个瘸腿歪嘴一笑便哈喇子不止的痴儿出来,让人把消息捂住,更不告诉谢荣。只等成亲那日直接过去迎亲。
    谢琬不等这亲事完毕便不能放松警惕,因而一直也还让人留意着曾家。听说广恩伯居然出了这么个刁钻的主意,也不由噗哧笑出来。如今她倒也好奇到时迎亲的队伍上门时,谢荣看到这么个歪瓜咧枣来代娶他的女儿,他会是什么表情?
    谢葳反正藏在盖头里,看不到。也就不管她了。
    听说这几日她已经安静下来,也开始接受大家在她面前谈论这婚事了。许多人猜测谢葳该不会是有了什么想不开的念头,谢琬却笃定她不会。谢葳性子太像谢荣了,谢荣是个百折不挠的人,谢葳也是。当初她被谢荣摆了那么一道之后也是伤心欲绝来着,可过后不还是生龙活虎吗?
    谢葳才不会想不开,她会极其所能的改善自己的处境。如果她猜得不错,过门之后第一件要事,她便就是跟任如画争夺三房的掌家权。
    初十这日,四叶胡同侍郎府从鸡鸣开始就行动起来了。
    黄氏还是不肯出门。于是出嫁前例行训示的话语便就由几位舅太太代行。说了几句,谢荣来了。舅太太们遂即进了退间回避。
    虽然一直避免与她见面,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作父亲的怎么也该有几句话了。与曾家在这种情况下结的亲,谢荣深知,他是不可能会承认下这门亲戚的,谢葳这一出门,不但他此生都不会踏进她家门去,就连谢芸夫妇要去他也不会允准。
    谢葳出了这个家门,就真的等于被泼出去的水了。而她又聪明,即使这一个月里他不曾与她碰面说话,她能一定早就明白了这点,所以他不去找她,她也没有来找他。
    她是他疼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小的时候他抱她,将她当成心肝儿一样的疼惜,给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培养,可是如今,他却要亲手把她送出去另一给有夫之妇作妾,之前这些日子他还可以借回避来麻木这股苦楚,可是如今直面着她,他忽然觉得,他有多么愧对父亲这两个字!
    眼下与她面对面,她沉默无语,而他准备了一腔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无论说什么都是滑稽可笑的了,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训责教导?
    对坐了半晌,看着脸色苍白的谢葳,他也实在没有多呆下去的勇气。
    从来没有一刻令他如此想逃,他站起身,无言地走出房门。
    谢葳却在他身后唤他。
    他先以为听错,回过头来,她站在屋中央,眼里噙着泪珠,忽然扑通跪在地下。
    “女儿今日要出嫁了,父亲要保重!”
    谢荣忽然就觉得心被撕开了也似,到了这地步,谢葳还在让他保重……他的胸怀,竟然还不如自己的女儿宽广!
    他手指扶着门框,指尖抠进了门缝里。
    “你,也要保重……”
    他竟然有些想流泪的感觉,心里像是碎了之后又化为乌有,整个胸腔内部都显得空洞彷徨,皇上那日说他教女不严,治家失败,他哪里失败?他不是教出了个如此仁义孝顺的女儿么?他的女儿连他这样的过错都可以原谅,她有什么不好?他又有什么好失败!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一切证明给皇帝看,可是现实却告诉他不可以。
    他还只是个爬在半腰的登山者,他相信,如果今日谢葳是季振元的女儿,是魏彬的女儿,皇帝一定不会逼着他们这样做!什么朝纲律法,不过是大权在握的人的游戏罢了!就像他可以收些小贿,违些小规,自然有人会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内阁权臣们在皇帝的眼里,也是可以让他装懵扮傻的!
    他不是输在教女不严,是输在他还不够强,不够强大到保护得妻儿老小安稳无忧。
    “是我对不住你们……过去后,好好过日子。要是缺什么,就差人捎个话回来,父亲给你备好。”
    他背对着门内说出这几话,缓缓下了庑廊。
    对于她,除了钱,他没有什么可给予的了,也没有什么可承诺的了。
    谢葳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花旗等人急得在旁边劝慰。
    天色渐亮起来。
    一大早谢琬与殷昱吃了早饭,便去了枫树胡同,他们将和谢琅夫妇一道去四叶胡同。
    洪连珠已经怀胎六个月了,肚子已然颇具规模,谢琅小心地搀扶着她上马车,自己与殷昱骑着马。谢琬微笑看着洪连珠,“哥哥是不是有些婆妈?”
    洪连珠抚着肚皮,笑得一腔的幸福从眼底溢出来,“是有些婆妈,不过挺好的。”
    谢琬笑着把车帘子放下,让邢珠拿了张小杌子给她搁脚。
    很快到了四叶胡同,才进胡同口就能感觉到谢府办喜事的气氛了,各处门口人进人出的,车马轿乘络绎不绝,谢荣虽然着意低调办这场“喜事”,但他毕竟已经是六部大员,总会有许多人不请自来。而办喜事又没有拒客的道理,所以实在也无法低调得起来。
    谢琬他们进了谢府大门,下人们听说殷昱也随同一道,顿时浑身神经绷了个死紧,到底殷昱是曾经的太孙爷,即使两边谢府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到底这面子上的事得顾着,连忙让人去通知谢荣谢芸。
    于是殷昱和谢琅去了前院,而谢琬和洪连珠则去了后院谢葳的屋里。
    相对于谢琬的雍容贵气和洪连珠的珠光宝气,尚未大妆的谢葳相对寒酸,但是谢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简单家常的装扮下,谢葳脸上的冷漠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清冷傲然的气质。即使是嫁出去为平妻,眼前的她看起来除了两眼有些红肿,其余并无失仪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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