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也知道她不会答应一个人去,听见这话也就点了点头:“你是头回过府,让夫婿陪着是正理儿。”
    杨氏坐了个来时辰就走了,谢琬送到门口,转回房来继续补眠。
    殷昱傍晚时回来,谢琬正坐在草坪外小憩,远处是菜园子,秀姑在浇菜。如今他们的菜地居然小有成就,一畦扁豆苗顺着篱笆往上攀爬,一片韭菜地也已经绿汪汪,另外还有十来块地也已经垦过,就等季节一到便要播种栽种。
    厨娘麦婶儿养的大黄猫趴在谢琬脚底下,眯着双眼慵懒地打着呼噜。
    谢琬拖了只杌子出来给他在篱笆下坐了,然后摸着猫背上的毛,把杨氏来过的事告诉他。
    他撷了根草尖在手,想了想说道:“既是邀请了,就得去一趟。我陪你去。”
    谢琬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可不觉得霍老夫人忽然又转变态度请她过府,只是为弥补过失这么简单。霍家跟殷昱之间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她当中的分寸她得拿捏好才成。她偏头道:“那么,不知道明天我过去是该把老太太当外祖母一般敬重,还是当护国公夫人一样敬重?”
    殷昱拿手上的草尖搔她的耳朵,“她把你当外孙媳妇儿,你就当外祖母敬重。她把你当别的媳妇儿,你就当她是护国公夫人。”
    这话说得十分明白了。
    但是谢琬也被他搔得痒透了,被惹恼的她反手扯下一把狗尾巴草扔到他脖子里,跑了。
    当日夜里,殷昱让人去护国公府回讯儿,翌日早上,两个人吃完早饭,便就收拾整齐往护国公府来。
    杨氏与罗氏秦氏在二门下把二人迎进了正院余庆堂,霍老夫人笑吟吟在堂上等候,府里三位姑娘原本都垂手立在霍老夫人身侧。见到杨氏等人簇拥着谢琬进来,便就也鱼贯迎了上去,微笑打量着谢琬,弯腰与她行万福。
    谢琬与她们点了点头。先与殷昱向上方霍老夫人见了礼,然后才问杨氏道:“敢情这就是府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了,也不知如何称呼。”
    殷昱来之前告诉她,府里本有四位姑娘,如今大姑娘已经嫁出去了,还剩下三位幼妹。
    杨氏笑着拉过来长条身段的一位姑娘,介绍道:“这是二姑娘霍纱,是二太太的女儿,今年十三岁。”牵过圆脸儿有着对月芽儿笑眼的姑娘,说道:“这是三太太的女儿霍缈。今年还只有十一岁。”最后拉过一直在旁微笑的小姑娘来,说道:“这便是我和世子爷的丫头霍纨,今年十岁。”
    谢琬一一冲她们微笑点头,然后一人给了对金线荷包和几色绸缎做见面礼。给霍老夫人和三位太太也都有礼物。
    殷昱这里刚坐下,霍世聪就派人过来请了他去前院说话。
    殷昱回头看了眼谢琬。得到她微微颌首致意,才放心离去。
    谢琬这里面对霍老夫人与三位夫人态度都很恭敬。
    虽说殷昱有话让她看着办,可是霍家终归对他来说意义不同,如果为着些琐事去犯小心眼,从而破坏了如今的稳定和谐,实在大不智。所以谢琬本心里绝对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来赴这趟约的,团结殷昱身边的所有力量。也是她身为妻子的义务。
    这里杨氏把她让到了霍老夫人左首坐下,霍老夫人道:“让人去安排午膳,中午咱们就摆在牡丹厅。”
    杨氏闻言唤来管事娘子细声交代。这里霍老夫人与谢琬道:“离开娘家这些日子,可还适应?”
    谢琬道:“烦老太太惦记,没有什么不适。”
    霍老夫人点头:“昱儿虽然出身宗室,但她母亲是个极细心的人。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坏脾气。不过男人终究是男人,若是有什么顾及不到的,你也担待担待。总归夫荣妻贵,等他把这条路走通了,对你才有大好处。”
    说着她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谢琬笑了笑。点头。
    霍老夫人道:“你头次进府,我带你四处逛逛。”
    谢琬知道这是要与她有话说,遂扶着她起了身。杨氏等人连忙吩咐丫鬟婆子下去打点茶果随后跟上,自己也与罗氏秦氏随在旁侧。
    护国公府比起殷府来大很多,虽然按的是正式规制建造的,但是因为霍家太祖曾被追封为中山王,当年赦造扩府,所以比起别的国公府来其实还要壮大几分。
    霍老夫人引着谢琬顺着庑廊往后园子里去,一路缓缓步行,见到有特别的地方便介绍上几句,竟是有不少钦赐之物,譬如那湖心的太湖石,转角的湘妃竹,再若月亮门下的丈高汉白玉雕,又如各亭台楼榭下的匾额,竟是连尚为太子时的皇帝题辞都有。令谢琬开了不少眼界。
    顺着人工凿成的小溪上了道小桥,然后到了桥下一条卵石小道,霍老夫人指着前方石桌石凳说道:“我们歇会儿。”
    坐下后,杨氏等人自让人把婆子手上的食盒拿过来打开,里面是四甜四咸的几样点心。点心摆好后,秦氏就执壶替二人沏上了凉茶。
    霍老夫人道:“跟了这么半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罢。”等杨氏等人跟谢琬打了招呼下去了,她遂又回头笑着与谢琬道:“太太们都很孝顺,每日里总要轮番到余庆堂来陪伴一阵。大家都说我有福气,我想,还不是多亏了儿孙福好!”
    说着拿帕子包了块八宝糕给谢琬。谢琬接在手里,说道:“老太太对太太们爱护有加,便是我与太太们接触不多,也看得出来。说起来,也是老太太该有这份儿孙福。”
    霍老夫人微笑着吃了口手上点心,且不急着回她,却缓缓地喝了口茶后,才说道:“昱儿是我的外孙,虽是皇室子弟,却从小也常在府上走动,所以我们与他这情份又比别的宗室不同。如今他蒙受着莫大冤屈,这是我霍家对他们母子不住。如果霍家能够早些察觉到郑家的野心,他也就不至于如此了。”
    她说着,眉尖微凝起来,望向湖心的目光透着几分苦色。
    谢琬同样默然地看向湖心,那中间有座圣恩亭,正是当今天子题的字。
    霍家拥有这么多年的荣宠,说一点也不感激圣恩她是不信的。大胤帝位传承至今已经过了四代,护国公府的爵位传承也过了五次,自古至今几个勋贵能拥有这样的风光,霍家就是声势再大,也是殷家给的,殷家要是猜忌你,制造点什么让你垮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霍家对殷家的忠诚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份忠诚也是建立在相互防备的基础上。如果殷家不过份,霍家便会一直忠诚下去。如果霍家不曾威胁朝堂,那殷家也不会动他。对于朝堂来说,需要有霍家这样的一个权臣作为标志性人物,而对于霍家,也需要殷家的恩宠作为背景。
    在一定范围内,这两者也是在相互牵制相互保护。
    而殷昱作为这其中的关键人物,他的方向也决定着霍家的未来。因而霍老夫人这番感触,谢琬是相信的。假若没有霍家与殷昱这层相互的关系,她这番表白,才会让她疑心。
    “这些日子昱儿一个人住在外头,我很担心。”霍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了。她偏头来看着谢琬,微笑道:“你很善解人意,我很喜欢你。我们家人多,不如,你劝昱儿搬进来住吧?”
    谢琬心下一沉,搬进来住?这才是她忽而又放下身段来邀请她的真正原因吧。
    只一顿,她笑道:“老太太爱惜谢琬,令谢琬受宠若惊。更恨不得即刻进府日日陪伴您。不过,家里的事都是由我们爷作主,这件事,我还得问过他的意见。”
    殷昱要是想搬进国公府,还用等到如今?霍家要把他们收留在府里的意思,无非是为了好控制他。想想只要住进府里,他跟什么人接触必然尽在护国公他们掌握,并不是说他们就有坏心,但是殷昱他总有自己的思想,但凡一个有志气的人,都不会愿意日日活在别人的掌控下吧?
    反正他们就算去殷昱,他也会这么回答,她把事情推到他身上,很心安理得。
    她这推托之意,霍老夫人哪有不明白的,也就笑了笑,说道:“昱儿成亲前不进府,也是顾忌着外头猜疑。不过他就算再落魄,也是我们家的表少爷,我们霍家又岂是那种趋利附势之人?如今你们成了亲,宫里皇上面前又过了明路,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公府了。”
    谢琬沉吟道:“不知道老太太可曾问过我们爷的意见?”
    霍老夫人道:“没有问,不过,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不是吗?”她淡淡的微笑着,看着谢琬:“你作为妻子,相夫教子是本份。这件事上,就算他有酌情之处,你也应该劝劝他。到底我们霍家才是全心全意为你们好的。”
    谢琬默了默,缓缓笑了笑。
    自己知道劝不通,倒反过来给她施加起了压力。她若是胆小些,只怕还真要被这相夫教子几个字给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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