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把包袱系好,看着他说:“老头子,我昨儿个仔细想过了,你这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总在床上躺着也不是个事儿,前些日子我带着大生和兰丫去镇子上找苏丫要钱,得了几两银子,不若咱们现在就去镇子上找个好大夫给你看看,尽快把病治好了,你觉着咋样?”
    方氏自是没打算跟他说实话,别看秦老五这人心眼儿多,骨子里也是个迂腐的。
    要他闺女出钱行,但是让他住到闺女家,那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所以方氏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撒谎哄着他了。
    秦老五听见那话,心里果然高兴。
    “好,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手脚是越躺越不中用了,早早把病治好了,我也能及早下地干活,把咱们家的地契给赎回来!”
    方氏见他满脑子都记着地契,暗道一句没用,随后扶着他下床。
    “你先把身上的衣裳换了,免得到镇子上,人家大夫看咱们是乡下来的,不好好给你治病。”
    她拿出来的是秦苏嫁人前给他买的新衣裳,总共才穿过两次,后来就被他压到箱子底下去了,说是到过年再穿。
    秦老五心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乖乖把衣裳换了。
    下了床,被她搀着慢慢走到门口,却见天边日头都要落山了,身子不禁一顿。
    “老婆子,天都快黑了,咱们到镇子上都啥时候了,那医馆怕是都不开门了吧?”
    “怕啥,既不开门,咱们在外面喊几声就是,这会儿悄摸离开,村子里没多少人看见,也省得他们又看咱们老秦家的笑话。”方氏淡淡说道。
    秦老五心想也是,自打秦生骗走乡邻们的钱,拿到镇子上欠下一屁股赌债,他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所以那日在村口晕过去之后,借着养病的机会,他是连屋门都没踏出去过,就怕被人笑话。
    这会儿去镇子上瞧病,自是得摸黑走,省得又被人看见了,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让他面上无光。
    方氏扶着秦老五走到院门口,秦兰正巧从自个儿屋出来,乍一瞧见他们一身的新衣,不免奇怪。
    “娘,您和爹干啥去?”
    方氏挑眉,“哦,我带你爹出去转转,李郎中说了,你爹这病就得多走动走动,白天不是太热吗,这会儿起凉风了,正舒服。兰丫啊,你在家好好看门儿,不要乱跑,知道不?”
    秦兰迷迷瞪瞪地点了下头,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秦老五本来还想带着秦兰一起去镇子上的,但方氏都那么说了,倒把他的话全堵回肚子里去了。
    待走出家门,他才忍不住开口。
    “我是去镇子上瞧病,为啥连兰丫也瞒着?”
    方氏翻着白眼没好气道:“咱们都去了,那家里咋办,你就不怕招贼啊?再说了,苏丫给的银子只够看病买药,要是兰丫也跟着去了,她缠着我给她买东西,我哪儿来的闲钱给她花?”
    秦老五听见她这般说辞,拧拧眉,嘴里说不出话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了没多久,秦生便赶着牛车过来了。
    瓜老汉每日只进两趟城,眼见着天色已晚,他自然不可能再把这一家老小送镇子上去,所以秦生去找他的时候,他死活没答应。
    后来秦生没办法了,干脆借他的牛车,打算自己赶车去南浔镇,不料瓜老汉却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一两银子。
    秦生在那儿跟他讨了半天价,最后讲到八钱,瓜老汉才同意把牛车借给他。
    那八钱银子自然不会由他出,出门前,方氏就料到瓜老汉会漫天要价,所以给秦生拿了一个木簪,还是她从陆家先前送来的聘礼中偷拿的。
    瓜老汉起初还不想要,觉着这东西就是一根草标,值不了几个钱,后来听说是陆家送来的聘礼,才眉开眼笑地收下了。
    不说别的,那陆家单是聘金都给了一百两,这送来的聘礼自然也是极好的。
    方氏听完秦生的话,暗暗骂了那瓜老汉一句,随后便扶着秦老五上车。
    山路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附近的山上还时不时传来一阵狼嚎声,直听得方氏浑身发抖,两只手死死拽着秦老五的胳膊。
    秦生倒是不怕,他以前也不是没走过夜路,打头点了一束火把,前路亮堂点儿,看着也没那么害怕了。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往镇上走,总算是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镇子。
    秦老五身子发虚,受不得这长途奔波,在半路上就睡着了,雷都打不醒。
    听见那酣睡的呼噜声,秦生回头看看,讥讽地笑了一声,赶着牛车直奔陆家。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陆家守门的家丁也是要睡觉的,除了门口两盏红灯笼伴着夜风飘飘悠悠的,四下再无一道人影。
    秦生拉着牛绳慢慢把车停下来,左右环视一眼,轻轻拍了拍打盹儿的方氏。
    “娘,到了……”
    他把声音压的很低,生怕秦老五听见。
    方氏瞬间惊醒,看看他,再看看陆家高高的匾额,抻着老胳膊老腿慢悠悠地下车。
    秦老五睡得沉,呼噜打的震天响。
    秦生轻轻抱住他的上半身,方氏抱住他两条腿,母子俩对视一眼,而后一起用力,瞬间将秦老五从牛车上抱了下来。
    陆家正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头石狮子,足足有一人高,体型十分庞大,跟一头水牛似的卧在那儿。
    母子俩直接将秦老五放到了石狮子后面,这里没风,也宽敞,足能让秦老五睡个好觉了。
    干完正事儿,秦生长长松了一口气,拉着方氏就走。
    可方氏却突然心软了,“咱们把你爹一个人留在这儿,应该不会有事儿吧?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呢,他身上又有病,这万一……”
    “哎呀娘,万一啥呀万一,天这么热,你想想村子里有多少大老爷们儿都是躺在自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睡的,就一晚上的功夫,我爹能熬不住?”
    秦生就知道方氏会舍不得,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平日里吵归吵,那感情还在的。
    “您好好想想,只要熬过今儿晚上,明儿一早,陆家的人发现我爹躺在这儿,肯定要把他送到秦苏那儿,只要有秦苏一口吃的,难道她还能少了我爹一口汤不成?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把我爹留在这儿,咋着都比待在家里强,咱们谁能养的起他啊,走走走,别看了,再晚一点儿,城门就要关了。”
    方氏被秦生生拉硬拽到车上,不等她下去,秦生就迅速赶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