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你们家是个什么境况,我也不是不清楚,方才在楼下,我肯尊称你娘一声岳母,已经给足她面子了,否则你真以为我堂堂陆家大少爷,会将一个乡下无知妇人放在眼里?
    先前你说你大哥欠了赌债,拿着秦家的地契回到陆家求祖母帮忙,祖母心善,毫不犹豫地帮你大哥还清了赌债,甚至还同意你们老秦家继续租种那十亩良田,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如今你娘上门一哭诉,你又问我要钱,当我们陆家是什么大善人不成?
    就因为你嫁到我们家来了,所以我就合该替你养着你们秦家的几口老小?我这身子骨虽然不行,可脑袋没病,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丈夫会这般帮衬岳丈家,你别得寸进尺!”
    这低沉的语气,一改方才的温文柔和,直听得方氏双肩一颤。
    秦苏心里憋着笑,面上却连声恳求。
    “我知道我们家是个拖累,可我也没办法啊,相公,我就生在老秦家,是秦家的女儿,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吗?
    我娘不拿我当亲生女儿看,打小就不待见我,我爹便是有心帮我一下,被我后娘眼睛一瞪,也吓得缩成鹌鹑了,我也不问你要多少钱,够给我爹买药看病就成,至于我后娘他们,我一概不管,成吗?
    你就全当可怜可怜我吧,我爹的药钱怕是还比不上你平日里穿的一双鞋,再说我这一月来在铺子里烧火做菜,也费了不少力气,打杂的每月也能得二钱银子,我却一文没有,你就当……就当拿我的工钱给我爹买药了,好吗?”
    陆展白听着她软声软气的话音,眉眼之中尽是笑意,可出口的语调依旧能冷的冻死人。
    “原来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工钱的事儿,怎么,嫌我平日里苛待你了?秦苏,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下聘的时候,祖母可是让媒人给你们老秦家送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买个烧火丫头才值几个大钱?一百两,我能请一个手艺比你好十倍的厨子,我看得起你,才会让你来这儿做菜,要是还这么不知好歹,别怪我翻脸无情!”
    话落,他不紧不慢地从钱袋子里拿出五两碎银子,毫不客气地扔到了秦苏脸上。
    “这钱足够给你爹买小半年的药,若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后娘带着一家老小来铺子里闹事,我就把你们全送到衙门去!”
    说完,他就甩着手下楼了。
    方氏生怕他瞧见自己,整个身子都贴到墙上去了。
    拐角处,秦苏一脸委屈地蹲到地上,慢吞吞地捡起那五两碎银子,随后胡乱地抹了把脸。
    方氏见状,抢先一步跑回了雅室内,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久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秦兰见她脸色不对劲,拧着眉问:“娘,你咋了,刚刚去哪儿了?咋这会儿才回来,我和大哥都快把菜吃完了。”
    方氏脑海中回想着刚刚看到的一幕幕,摇摇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快吃吧,咱们待会儿就走。”
    话音刚落,秦苏便推门进来了,那一双大眼红通通的,摆明是哭过了。
    但她却噙着笑脸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往桌子上放了五两碎银子。
    “娘,我手里没什么钱,这些还是我瞒着相公偷偷攒下来的,您拿回去给我爹买药吧……”
    方氏看她一眼,还没说话,秦兰倒先不满起来了。
    “五两银子,你糊弄谁呢!陆家随便给你买一支珠钗,恐怕都不值五两吧!亏爹在家还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好女儿呢,我呸,养条狗都比你强!”
    方氏拿起那五两碎银子,想了想,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苏丫啊,如今家里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知道,你爹不能种庄稼了,我和兰丫又找不到营生的活计,至于你大哥,他先前被赌坊的人打了一顿,身上也落下了病根,如今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虽说你已经嫁人了,但终究还是咱们老秦家的闺女,往后该帮衬家里的时候,还得帮衬帮衬,你总不能让人说你不孝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才不是因为心疼这死丫头才会软着语调说话,这又不是她亲生的闺女,在陆家的日子不好过,关她什么事儿。
    更何况,这小贱货在陆家越不受待见,她才越高兴呢!
    原先她还想着小贱蹄子嫁到陆家要过上富贵日子了,再看看她的兰丫,这心里委实平衡不下来。
    如今她知道了,这丫头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在陆展白面前,还不是个下贱货。
    秦苏自然也看出了方氏的腌心思。
    这算什么,人的劣根性,越是关系亲近之人,就越见不得对方过的比自己好。
    活在现代的时候,她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亲戚,家中穷困潦倒时,一个个跑的老远,生怕父母找他们借钱。
    躲远了也就算了,还在背后洋洋得意地笑话她爹妈无能,简直就不像是亲戚们该有的作派。
    后来,她早早辍学,跟着师父在外学厨,其中辛苦,自不足为外人所道,当时只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出人头地,再不被人看不起。
    再后来,她成为了全球扬名的国际大厨,比师父的名气更盛,每日请她做菜的高官富商数不胜数,她拥有了足够多的钱,而那些当初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们又纷纷找上门,一面求着她帮忙,背地里却是各种讥酸讽刺。
    所以,方氏现在的心态,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亲戚们简直如出一辙。
    对待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狠下心再也不来往,不管外人怎么说,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够了,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拖累死。
    诸如前世那些被原生家庭所困的“扶弟魔”“凤凰女”,最后陷于痛苦之中的根本原因,就是她们被所谓的孝道绑架了,所以一辈子都不得解脱。
    但她跟那些可怜的女人不一样,方氏和她见过的亲戚也不一样,这个女人眼里,只有利益罢了。
    当顾及到利益的时候,方氏多少还是存着几分理智的。
    所以,她现在就是要方氏明白,若想得到长远的利益,就得时时盼着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