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过来的时候,秦苏还特意附在他耳边嘱咐了一句,让他待会儿去请老太太来。
    四九却是不解,“为什么这次不让属下把鹅油酥给老夫人送过去?”
    秦苏屈指敲他脑门儿,“让你请,你就去请,哪这么多废话,还想不想吃东西了?”
    四九看在美食的份上,咬咬牙,还是决定不跟他们少奶奶计较了。
    不说别的,这鹅油酥是真好吃,他不像少爷那么有文采,念不出那种文人骚客的诗,故而脑子里只知道两个字好吃。
    麻辣水煮鱼好吃,胭脂鹅脯也好吃,鹅油酥更好吃。
    啊啊啊,他们家少奶奶为什么做饭这么好吃,这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几个人一句话也不说,专注于吃盘子里的鹅油酥,直到汤也喝了,菜全部清光后,四九才捂着圆鼓鼓的肚子从凳子上站起来。
    “少奶奶,我现在去请老夫人吗?”
    “再等等,”秦苏摇头,随后问灵儿,“少爷的药煎好了吗?”
    她故意问的很大声,似乎刻意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
    灵儿不明所以地拧了下眉。
    “回少奶奶的话,大约还要半盏茶的时辰。”
    秦苏了然点头,让四九帮自己收拾碗筷,然后吩咐灵儿去看好药炉,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药炉不在灶房内,是单独放在一间小屋子里的,离下人房很近,这也是为了方便下人们给陆展白煎药。
    珠儿站在屋里,透过一扇纸窗看见秦苏和四九进了灶房,而灵儿则低着头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心念一动,从床上拿起两包东西,强忍着心底的紧张缓缓打开了门……
    旁边的小屋子里,灵儿往药炉中添了半碗水,拿着一把小蒲扇慢慢扇火。
    珠儿慢悠悠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咳嗽,那么大的咳嗽声,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
    灵儿拧拧眉,用蒲扇盖住药炉。
    “珠儿,少爷的药还在这儿,你若是病了,就赶紧回屋躺着,不要乱走乱动的,免得传染给少爷。”
    珠儿作势捂住自己的嘴,气若游丝地说:“灵儿姐姐,我也不想的,只是我已经在床上躺大半天了,这身子实在是虚的厉害,正巧我那儿还有一些药,便想来熬一碗,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实在对不住啊……”
    灵儿扭头看她,见那张小脸果真是煞白煞白的,瞧着倒似生了什么大病一般,不免可怜。
    明明中午还不怎么样呢,这会儿怎么病这么重,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正想着,珠儿突然悄无声息地从水缸里舀了一碗水,似乎是打算倒进一个空药炉里,可不知怎的,那手颤颤巍巍的没端稳,一碗水悉数泼到了灵儿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啊!”灵儿尖声大叫。
    珠儿赶忙向她道歉,“灵儿姐姐,实在是对不住,我、我只是想煎一碗药而已,没想到却弄你身上了,都是我的错,你、你赶紧去屋里换换吧,免得着凉了……”
    “换什么换啊,少爷的药还在这儿呢,马上就好了!”灵儿没好气地瞪她。
    珠儿咬咬唇,犹豫着说:“实在不行,我帮你看着药炉子?反正换一件衣服也很快的,要不了片刻的功夫,我这会儿的精力还行,勉强能帮你看一会儿的。你快去换衣服吧,免得待会儿给少爷送药的时候,便身上的寒气过度给他,如此反而加重了少爷的病。”
    灵儿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可一听到后面的话就没办法淡定了。
    她握了握手,看着珠儿说:“那你一定得把这药炉子看好了,里面的灵芝可是少奶奶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若出了什么差错,少爷一定饶不了你!”
    她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威胁便出去了。
    珠儿赶忙朝外面看了一眼,见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深吸一气蹲下身来,炉盖打开后,一股浓郁的药香瞬间蹿入鼻中。
    她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因为灵儿很快就会回来了,所以她匆匆拿出了怀里的一包药,凝神犹豫一刻,到底还是咬着牙,将里面的药悉数倒进了药炉子中。
    那些白色粉末很快渗进了药汤中,便是想捞也捞不出来了,这下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珠儿看着那滚烫的药炉子,心里又慌又怕,隐隐又升起几分期待来。
    夫人说过,只要这件事办成了,她就能升为一等丫鬟,而且还可以摆脱奴籍。
    这条件实在太诱人了,容不得她不做。
    虽然她很喜欢少爷,可这种喜欢在夫人的条件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她也看得出来,少爷似乎根本就没有多喜欢她。
    不然昨晚她的脸被蜜蜂蜇伤的时候,少爷也不会不管不问。
    那昨日还特意将她留下来,只怕也是一时心善,不忍心她被发卖到娼楼吧?
    正沉思间,灵儿已经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了。
    珠儿咬咬唇,赶忙把包药的纸重新塞回怀里,随后装模作样地拿着小蒲扇扇火。
    灵儿看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蒲扇。
    “你一直都守在这儿,从没离开过吧?”
    “没有。”
    珠儿摇头,佯装重病的样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我的头似乎越来越晕了,灵儿姐姐,烦请您待会儿在少爷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就说珠儿身子不适,这几日怕是不能尽心伺候他了,少爷最是体谅我们这些奴婢了,他的恩情,珠儿一辈子都记得。”
    “你也知道少爷最好说话,所以这是想着法儿的偷懒呢。”
    灵儿忍不住冷笑,阴阳怪气地看着她。
    “也亏得你伺候的是咱们少爷和少奶奶,他们仁慈,对下人更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在夫人跟前侍奉,别说病了,就是你快死了,也得乖乖从床上爬起来给她端茶倒水去,我倒是不知,少爷和少奶奶的好性子,何时竟把你的脾气也给惯出来了!”
    珠儿这会儿没心思跟灵儿计较,只握着手哀求道:“灵儿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身子实在是虚的立不起来了,再说了,您也不想我将身上的病气传给少爷吧?”
    灵儿哼了一声没说话,把药倒进碗里后,便端着朝陆展白的屋子去了。
    珠儿立在原地心跳如雷,脑子里甚至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爷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惨状。
    老太太会悲痛欲绝,抱着少爷的尸体哭到天昏地暗,直至把眼睛也哭瞎了,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