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洞房之后,又是一顿忙活,媒婆要围着两位新人说着一连串的吉祥话,而后便是请新郎挑红盖头了。
    孟良冬拿着栓了红绳的秤杆,激动地手都有些抖了。
    而盖头下的莫三娘更是紧张万分,这一刻,她居然在担心自己脸上浓重的妆容会不会把这个傻家伙给吓到。
    “掀盖头啦!”媒婆一声高唱,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孟良冬抿了抿唇,抬手挑开了有些颤巍巍的红盖头。盖头下,一张明艳的脸庞显现,孟良冬眼睛一亮,待那娇羞的人儿抬起头来时,新潮久久难以平静。
    莫三娘抬头时,正对上孟良冬惊艳而幸福的眼神,心里一喜,殷红的唇忍不住弯了弯。
    媒婆又说了什么,他们两人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直到一杯合卺酒送到了手里,两人才猛然回过神来,双手相交,四目相对,慢慢饮下了交杯酒。
    “两位新人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媒婆又说了一句吉祥话,便招呼着一起来的姑娘们关门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一对新人时,孟良冬的手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了莫三娘的手,轻声唤道:“三娘……”
    莫三娘抬头嗔了他一眼,含羞带怯:“傻瓜,应该改口了。”
    孟良冬一愣,随即真的傻笑了一下,自嘲道:“瞧我,都乐糊涂了。”
    说完,孟良冬深情地执起莫三娘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用此生最温柔最认真的声音说道:“娘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夫定然不会辜负娘子的情谊。”
    听着这简单却又浓情蜜意的情话,莫三娘鼻子不禁一酸,流下了幸福的泪。
    孟良冬抬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心思一动,俯身。
    就在两人即将吻到一起时,一声异常响亮的吱嘎声响突然爆出来,惊得两人一个哆嗦,猛然转头。
    “谁?”
    孟良冬莫三娘齐齐叫出了声。
    还不等两人声音落下,墙角处的立柜,突然被从里边猛然打开!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从里边滚了出来。
    “哎呦!你想摔死我啊!”六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朝着立柜里边不满地抗议着。
    待看到新床上僵坐着的两位新人时,六子呵呵一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一边若无其事地往门口走:“咦?我不是在外边喝酒吗?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们继续,继续哈,别客气。”
    六子口中连连说着“继续”,在走到门口时脚底抹油立即开溜。
    孟良冬莫三娘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未等二人开口,只见立柜里突然又跳出来一个人影,这次是亮子。
    亮子嘿嘿一笑,挠着头,追着六子的脚步就逃走了:“六哥,等我会儿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亮子却不是立柜里最后一个人,只见小旺举拳假咳着走了出来。跟六子亮子不同的是,小旺就好像真的没有看到孟良冬二人似的,踱着步子就往外走。
    只是刚走了一步,就见他再次转回了身,三两步走到新床旁边,弯腰,伸手。
    莫三娘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孟良冬更是惊得一把护住了新娘子,怎么回事,难道小旺不打算走了吗?
    正想着,二人就听到床底下传来一阵重重的打鼾声,那声音突然爆出来还真是吓得两人不轻。
    小旺一边使劲儿往外拖,一边恨恨地抱怨着:“大牛啊大牛,你真是头牛!才等了这么会儿就睡着了,真是!六子亮子,你们也不说过来帮帮我,哎呦好重啊!”
    原来床底下还有人!
    孟良冬莫三娘呆呆地看着小旺死命地把怎么也叫不醒的大牛拖出了房间,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被吓傻了。
    “相,相公,还有人吗?”莫三娘揉着心口,只觉得今日的洞房足够她回想一辈子了。
    “应该,没了吧?”话虽然如此,但是显然他也是不放心的。
    孟良冬咽了口口水,站起身来走到立柜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就连抽屉都打开看了看,生怕等下两人亲热时再从里边跑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
    “还有那个柜子!”莫三娘检查完床下后,指着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一只柜子让孟良冬检查。
    检查完了衣柜,孟良冬又把整个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不下三遍才放下心来,就连门后边那个洗脸盆都被他拿起来端详了半天。
    被六子这几人这么一闹腾,两人可是累坏了,坐在床沿上喘粗气。
    坐着坐着,莫三娘突然噗嗤一乐,笑道:“这几个家伙,难道没有听说过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等他们成亲的时候,看我怎么整他们!”
    孟良冬也被逗乐了,只是在转头看到身边人笑得花枝乱颤的俏模样时,心神微微一荡,手也不老实起来……
    孟良冬和莫三娘的亲事一过,福满楼和稻花香的生意还要继续下去。
    这日,还不到吃饭点儿,福满楼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刘掌柜在柜台前算着账,耳朵一动就听到一个嚣张到极致的声音传来。
    “掌柜的!好酒好菜通通给爷送上来!爷有的是银子!”
    刘掌柜眉头下意识一蹙,抬头就看到那位自称“爷”的大爷摇着晃着地进门坐在了位置最好的地方。
    “掌柜的?”跑堂的小伙计应该也是看出了这位爷不咋好伺候,纷纷来到刘掌柜身边听指示。
    刘掌柜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这位“大爷”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位“大爷”实在是不怎么大啊!
    虽然他刻意穿了一件绛色的长袍,还故意在嘴巴上贴了两撇小胡子,可是这易容的技术实在是蹩脚,那胡子更是摇摇晃晃地在鼻子底下招摇,偏偏不论他怎么动嘴巴,这小胡子总是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是心里痒痒的很,恨不得上前一把给他扯了那挠心挠肺的东西!
    明明是个年轻人,却要故意把自己装扮地这么老,肯定有问题!
    刘掌柜心里一阵嘀咕,不过面上却是客气热情的。
    “这位爷,您想要点什么菜?我们福满楼可是这方圆十里最好的酒楼了,有四喜临门,牡丹花开,水煮鱼……”
    “停!”不等刘掌柜说完,“大爷”已经扬手一摆打断了他,“爷说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给爷上!别心疼银子,爷有的是银子!”
    说着,他果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刘掌柜呵呵一笑,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位大爷就是个二世祖嘛,仗着家里有银子出来胡吃海喝的。
    这么一想,刘掌柜连声应着,吩咐小伙计上福满楼的招牌菜了。反正是个有钱的主儿,那就照着他的要求上吧,这种有钱的纨绔子弟就该让他们好好体会一把破财的痛楚。
    只是,这次刘掌柜完全看走了眼。
    等伙计们把菜端上了桌,这位大爷就原形毕露了。
    刘掌柜刚准备低头继续算账,就被他高声叫了过去:“掌柜的掌柜的,你快过来,快过来!”
    刘掌柜一惊,听他叫的这么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是待他跑过去之后,只见大爷一脸不忿地捏着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数落着。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菜啊?这就是你们福满楼声誉满天下的豆皮?天哪,这东西怎么这么硬?炒出来口感太差劲了!若是这个东西都能叫招牌菜,我看你们福满楼还是赶紧地关门大吉的好!”
    刘掌柜看着四喜福袋,一脸懵,这菜上市这么久了,从来都是好评,哪里有人说过豆皮硬的?怎么这年轻人……
    还不等刘掌柜把后边的话想完,就见这年轻人又指着另外一盘菜叫嚷着:“这道菜,是啥东西?”
    刘掌柜看了一眼,连忙说道:“这是酸辣土豆丝,也是我们福满楼卖的最好的菜品之一,这土豆也只有我们福满楼和几个分店才有,别的店里根本……”
    “我不听你说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切得粗细不一的东西,叫做土豆?”年轻人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在刘掌柜面前晃了晃,“你瞧瞧,你瞧瞧,你们切得这叫土豆丝吗?是丝吗?明明是土豆块儿啊!再说了,谁家做菜跟你们似的,切得粗一刀细一刀的,难道这也是你们福满楼的特色?哼,我看你们这特色都快把你们给坑关门了!”
    听着听着,刘掌柜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年轻人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刁钻。
    “这个,客官啊,我们福满楼的厨子都是请的最好的,这土豆丝应该……”
    不等刘掌柜说完,年轻人瞪大了眼睛再一次打断了他:“怎么,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是冤枉你们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刘掌柜连连摆手赔笑,虽然此时他心里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但是作为掌柜的,他还是十分耐心地笑脸相迎。
    “别别,我看你心里就是不信的,你这种人我建的可多了,嘴上说是,心里早开始骂我没事找事了!”年轻人嘴巴一撇,假胡子也跟着翘了翘,滑稽的很。
    刘掌柜却苦了脸,这家伙既然都明白,怎么就不知道闭嘴呢!
    显然,这年轻人一点儿要闭嘴的意思都没有。
    他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相信我,所以啊,爷早有准备!”
    说着,在刘掌柜和小伙计们的注视下,年轻人伸手入怀,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手一扬,抽出了一根裁缝做衣裳用的软尺来!
    噗!
    不知道哪个小伙计一时没有憋住,笑出了声来。
    楼上,被年轻人的叫声吸引来的林媛夏征二人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媛用胳膊肘捅了捅夏征,挑眉:“比你还难缠!”
    夏征笑意一收,顿时变了苦瓜脸,委屈地撇嘴:“我可没有那么丑的胡子,难看死了!”
    林媛唇角一扬,的确难看!碍眼!
    看到年轻人手里摇摇晃晃的软尺,刘掌柜目瞪口呆:“这是,要干什么?”
    年轻人一条腿立着,一条腿大剌剌地踩在凳子上,扬扬尺子:“哈哈,你们都不信爷,那爷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说完,他看似随意地从那盘土豆里挑了两根出来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而后弯下腰去,将软尺的一端咬在嘴里,两手小心地拿着另一端认认真真地量了起来。
    刘掌柜和几个小伙计也都被他吸引住了,齐齐弯腰仔细看过去,远远瞧着,只见四五个人围着全都弯腰撅屁股趴在桌子上,这样子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而年轻人的咕哝声音也闷闷地传了出来:“先量这个,嗯,做个记号。再量这个,瞧瞧,瞧瞧,是不是差开了?是不是?差了这么多呢,你还不相信!怎么样,这次信了吧?”
    被年轻人赏了个白眼儿,刘掌柜郁郁地皱起了脸,连一厘都不到啊,这么小的误差也算?
    猛地一拍桌子,围着桌子的几人像被弹开似的猛然后退,露出年轻人笑得如花似的脸:“相信了吧?心服口服了吧?”
    见几人都没了话,年轻人一边得意地吹着小胡子,一边潇洒地甩了甩软尺,细心收好以后放进了怀里,嘴里还自顾自地嘟囔着:“这可是好东西,下次去了别家还得用呢!”
    刘掌柜一张脸黑的都快要滴出墨来了,敢情这家伙是有备而来啊!
    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过,刘掌柜眼睛眯了眯,之前还觉得这年轻人是个有钱的二世祖,专门出来花钱的。但是现在嘛,他改变主意了。哪里有这么小气的二世祖?还随身带着软尺挨家挨户地量土豆?
    这人,该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
    又看了一眼被年轻人吃得七七八八的菜,刘掌柜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想了。
    “那敢问大爷,我们福满楼的菜这么差劲,您,到底想怎么样呢?”
    刘掌柜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问了一句,就等着这年轻人说出“免单”的话来,他的手甚至已经伸到了背后对伙计们做了准备的手势了。
    可这次,这位有钱的大爷又让他失望了。
    年轻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满地说道:“爷呢,也不想怎么样,你放心,这银子爷照给,不过呢,你得让我见见你们酒楼的厨子,我要给他好好说道说道,教教他该怎么做菜!”
    什么!
    刘掌柜做手势的手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二楼的林媛。
    可林媛却好像是意料之中似的,根本没有一点儿吃惊的样子,扭头对蹙眉的夏征使了个眼色。
    夏征耸耸肩,摊手:“这人啊,我也不认识。”
    屋里,老烦也突兀地接了一句:“我也不认识。”
    夏征唇角一抽,无奈笑道:“你都离开京城多少年了,你会认识?我都不认识更何况你了?看来应该是京城里这两年才起来的新人。”
    那年轻人根本没有刻意地掩饰自己的口音,几人全都听出了他就是京城人士。而从他那言辞之中不难看出,应该也是会厨艺的,且十分厉害。京城里若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不会不知道。
    林媛勾唇,不管这人是谁,她都已经确定此人的目的就是她。
    “呵,这不是莫三娘的表弟吗?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变得这么老了?”
    林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年轻人抬头,正好瞧见林媛笑意盈盈地步下楼梯。
    下意识地摸了摸唇上的那抹小胡子,年轻人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怎么样,爷这胡子帅不帅?是不是比那天见到你的时候更帅了?”
    对于这人的自恋,林媛完全免疫,因为楼上还有一位更加自恋的家伙正满脸敌意地看着他呢。
    夏征哼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还叫帅?爷的鼻毛都比你帅气!”
    年轻人撇嘴,装模作样地呕了一声,可还没等他发出声来,就变成了一声惨痛的哭嚎。
    “哎呦!我的胡子!”
    年轻人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心疼地看着林媛将手里的那撇小胡子肆意地吹到地上,那可是他最最心爱的假胡子了,就这么被糟践到了地上,真是疼地他痛不欲生啊!
    而罪魁祸首林媛却优哉游哉地拍了拍手,解气地念叨了一句:“这下清净了,看着那胡子真让我难受!”
    这话顿时引来刘掌柜等人的连连赞同,要不是怕得罪客人,他们早就上去把那胡子撕吧了。
    被扯掉胡子的年轻人终于露出了真实面容,瘦瘦的,白白净净的,若是忽略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傲娇表情的话,的确是个十分讨喜的小伙子。
    “你,你,真是没礼貌!没教养!”年轻人气呼呼地指责着撕掉她最心爱的胡子的林媛。
    林媛挑眉:“我没礼貌,没教养?这倒是真的,我本来就是悍妇嘛!只是,你这小骗子呢,你又是什么?”
    听到小骗子三个字,年轻人顿时没了声儿。
    不错,这个年轻人正是孟良冬莫三娘成亲那天被林媛撞到的小伙子,当时还谎称是莫三娘的表弟,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假的。
    “我,那个,我也是有原因的!”年轻人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承认自己撒谎了。
    林媛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说,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被戳穿了谎言,年轻人也不再找借口,挺着胸脯叫道:“我要跟你比试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