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呀?什么事啊?”陈婶子一边开门,一边问着。
    “娘,是我,我回来了。”
    在陈婶子开门的一瞬间,陈柱子大声而又略带骄傲地喊了一声。
    这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让陈婶子的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这,这是她的大柱子吗?白了,胖了,虽然眼神还是有些冷傲,不过现在却多了几分自信。
    “大,大柱子?”陈婶子愣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抚摸上了不知梦到过多少次的脸。
    热的,软的,是真的大柱子!真的!
    “娘。”陈柱子看着她因为激动和惊喜而流泪的脸,不禁鼻头一酸,眼泪也要出来了,“娘,是我,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大柱子,大柱子!呜呜,真的是你啊,我的儿啊,你可是回来了,娘可担心死你了啊!”陈婶子紧紧地把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抱在怀里,两只手搂住他的身子,呜呜痛哭起来。
    “来,让娘看看,你一走就是三个月,有没有受伤啊?有没有挨饿受冻?银子可够用?没遇到什么坏人吧?”
    陈婶子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陈柱子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笑着给娘擦了擦眼泪,说道:“娘,我没事,我好着呢。”
    说完,想起了旁边一直站着的王巧心,携了她的手,给陈婶子介绍道:“娘,这是巧心。”
    看到王巧心,陈婶子更是呆愣了,儿子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女子,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子!
    她的眼睛在王巧心脸上扫了一眼,眼神竟然不自觉地往隔壁林媛那里瞥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但是敏感的王巧心依旧感受到了,原本还笑意盈盈打算称呼一声伯母的,结果鼻子一哼,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只是礼貌地扯了扯嘴角,向她点点头。
    陈婶子毕竟只是个农村妇人,哪里知道什么礼仪,王巧心没称呼她她也根本不在意,不过在这么个漂亮女子面前,她还是有些局促的。
    相对于对方那绫罗绸缎,她再看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还沾着两大块油的破衣裳,老脸简直都要滴出血来了。
    “娘,我爹呢?”
    还没等陈婶子答话,陈老头儿已经从小屋里拄着他那根用树枝改成的拐棍出来了。
    一出门,就踉跄着步子往门口走:“是大柱子回来了吗?考得怎么样?是不是给你爹我考了个大官回来?”
    闻言,陈柱子想要上前扶他的动作一顿,两只脚像是钉在了原地一样,怎么也迈不开了。
    这就是他的爹娘,娘一见面就问他好不好有没有遇到坏人,爹呢?除了惦记着他有没有考个大官回来让他享福,别的就都不在乎了。
    “爹,是我回来了。”陈柱子没有回答他是不是考了大官,只是简简单单应了声。
    陈老头儿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又追问了一句:“我知道你回来了,我是问你考了大官没有?啊?你倒是说话啊!”
    陈老头儿一边问,一边敲打着手里的拐棍,那拐棍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要生气了。
    陈柱子咬唇,没吭声儿。
    一旁的王巧心本就对陈老头儿不满,此时更是不高兴了,冷冰冰地替他回答了:“世美他没有考上大官,他这次去邺城只是考秀才而已。考中了秀才才会有机会进京考状元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在他们心里就是考大官才是最重要的!
    陈老头儿满心都被那句“没有考上大官”而占据了,根本就没有听到后边的话,只见他脸色顿时大变,手里拐棍笃笃敲得更欢了,低吼一声:“没有考上大官你回来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边!没用的东西!”
    以前,陈柱子三天两头都会被陈老头儿骂,所以此时听到爹的话,虽然心痛,但是也就低着头接受了,没有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王巧心看不过眼了,她的男人她还没有骂,就让别人骂了!就算是亲爹也不行!
    “喂,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居然咒自己儿子死在外边!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当了秀才以后才能进京赶考夺状元!你现在就是骂他打他,他也不能去考试给你考个状元回来!真是乡下人,什么也不懂!”
    陈婶子不敢劝老伴儿,不过看到这个女子如此为自己儿子出头,虽然有些震惊,但是心里还是隐隐高兴的。
    陈老头儿却不高兴了,他在这个家里就是当家做主的,他说一,老婆子和儿子谁都不敢说二,现在突然多了个毛丫头当面指责他,可把他给气坏了。
    “你,你是谁?我自己家里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王巧心白了他一眼,对这个瞎子爹已经厌恶至极了:“我是世美的未婚妻,这次回来,就是接你们老两口儿去邺城参加我们的婚事的。”
    未婚妻?婚事?
    陈老头儿两口子已经完全傻了,他们儿子什么时候定亲了?居然还是邺城的女子?
    “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陈婶子愣愣地问了一句。
    陈老头儿却是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拐棍,也不管面前是谁,疯了似的来回挥舞着,口中还喷着唾沫星子大声地骂着:“好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去考试,你却是带了个野女人回来!看我不打醒你,让你在外边浪!让你不知道好歹!让你瞎了眼被野女人蒙蔽!”
    陈柱子护着王巧心赶忙躲到一边,陈婶子不敢上前,只好也躲开了。陈老头儿看不见,挥着拐棍乱打乱闹,不一会儿就累了。
    他家大门本来就没有关,原本还在吃饭的村里人,此时全都聚到了门口看热闹。听到那女子说的成亲的话,也都愣了半晌。
    王巧心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居然被一个乡下的瞎老头儿举着棍子打,还要被骂是野女人!
    她气得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冷冷地推开陈柱子的胳膊,就像是通知他们似的,大声道:“我王巧心可不是什么野女人,我是邺城县太爷王洪的嫡女。要不是我求了我爹,你家陈柱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挨饿受冻呢!哼,我爹好心给他吃给他穿,还给他改名字以求辉煌仕途,你们倒好,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上来就骂我!要不是看在世美的面子上,我早就让人把你抓起来了!”
    王巧心的话如钉子一般敲进陈老头儿的心里,他挥舞拐棍的手颤抖了,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居然说县太爷的女儿是野女人?坏了坏了,能攀上这么好的一门婚事,他们陈家烧高香都来不及,怎么还把人往外撵?刚刚那女子不是说了吗?她爹很看好大柱子,只要她爹肯帮忙,大柱子就算考不上大官,以后肯定也能有个好前途。
    原本陈老头儿是不信这些的,但是自从那日被夏征敲打之后,他的话就时刻在耳边响起,他没有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什么样,就连儿子不是去京城赶考,而是去邺城参加州府考试他都不懂。而陈柱子跟他又有隔阂,从来也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他就更不知道了。
    “王,王小姐?”陈老头儿这倔脾气,素来不是个肯向别人低头的人,但是这次他难得的软了语气,因为在他心里,只要先把这个县令家的千金稳住了,以后等她进了自己家的门儿,当了自己的儿媳妇儿,他就有的是机会给她立规矩了。
    “王小姐,是我刚刚说话口无遮拦,还请你不要见怪。快快,还不赶紧请王小姐进屋里坐?”
    陈老头儿想要跟陈婶子说话,但是因为看不见,他根本不知道陈婶子在哪里,只能梗着脖子四处唠叨。
    见他服了软,王巧心更加鄙视他,再看看他们家里那坍塌了一半的破房子,秀眉紧蹙,死活都不想进门去。
    陈柱子也看出来了,没有让她进屋里做,而是让陈婶子把小桌子搬到了院子里,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都听到了方才王巧心的那番话,不禁更是沸腾了,这陈柱子领回来的漂亮女子,竟然是县太爷的闺女啊!哎呦呦,这陈柱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能碰到这么好的事!
    陈老头儿此时脸上有光,听到他们的议论声,老脸熠熠生辉,连那瞎了多年的眼睛都开始放光了。从桌子边站了起来,拄着拐棍故意借着去关大门的机会,来享受大家的恭维。
    果然,他一走过来,村里人全都笑盈盈地说开了。
    “陈老头儿,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呢,考上了秀才不说,还娶了县太爷的闺女,真是有福气啊!”
    “可不是吗,你看人家陈柱子回来的时候坐的那个马车,一看就很贵!”
    陈老头儿看不到马车,但是听到他们说,心里也高兴。以后他出门也可以坐马车了,也可以跟以前见过的那些有钱人一样,穿着漂亮地不像话的衣裳,还能去大酒楼里吃饭。当然了,以后他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了,陈柱子肯定会给他们雇上好多好多下人,伺候他,服侍他,肯定也会有年轻的小丫鬟,他终于不用天天对着柱子他娘那个老太婆了。
    想到这里,陈老头儿更高兴了,平日里总是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脸,此时也有了笑模样:“是啊是啊,我家柱子就是争气呢!哦对了,我家柱子现在可不叫柱子了,以后他可是要当大官的人,不能再叫地这么粗俗了。人家县太爷给他改了名字,叫陈世美,邺城那些人见了他都会叫他陈公子。以后啊,你们见了他也叫他陈公子啊,可别再叫陈柱子了,难听死了!”
    “是,是,不叫柱子了,不叫柱子了,叫陈世美。”看热闹的人互相挤了挤眼睛,瞧陈老头儿这嘚瑟样儿,还没当上大官呢,就开始端着了,等他儿子真的当了大官,还不得把眼睛长到头顶去?不过,就是长到头顶也没有用,他还是个瞎子,啥都看不见。
    大家嘻嘻哈哈地念叨着陈世美,直说名字好听。林媛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也不知道王巧心她爹咋想的,居然给人家起名字叫陈世美,难道是因为觉得他是世上最美的男人吗?
    林媛心里嘀咕了一句,幸好这里的人都没有听过陈世美的故事,不然的话,这陈柱子还没被这个名字气死,就已经被别人的嘲笑给笑死了。
    夏征奇怪地看着林媛,不就是改了个名字吗,怎么这丫头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林媛,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弄。”兰花懒得再看那个陈柱子,早就回了院子里,不过此时她正站在厨房门口,对这林媛招手。
    “哎,来了。”林媛应了一声,转身回家,夏征也跟着一起,却被兰花笑着拦住了:“少东家您就不必来了,没多大的事,我和林媛俺俩就能弄好了,别来了,别来了。”
    夏征一怔,显然是看出了这兰花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林媛说,想到两人都是女子,就没在意,脚步一转回了房间里了。
    林媛自然也瞧出了兰花那八卦的神色,果然,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她一把拉了进去:“哎呦,我说你干嘛呀?有话就直说,还弄得这么神秘,唔。”
    “你傻啊!”兰花死死捂住林媛大叫的嘴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就差拿起旁边的土豆给她塞进嘴里了。
    “你想把夏征给招来啊?啊?”见她安静下来,兰花才把手放下来,哼哼着低吼了一嗓子。
    林媛动了动被她捂得有些生疼的嘴巴,差点都要骂出来了,不让她说话就不说话吧,居然这么粗鲁地冲她使用暴力,这个兰花,是不想嫁人了是不是?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让夏征听到的。”
    兰花白了她一眼,对她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实在是无语了,将她往厨房里边拉了拉,还看了看外边没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念道:“你说什么话不能让他听到?你没看到那个陈柱子回来了?你居然还笑眯眯地跟人家打招呼,跟人家说话!你傻不傻啊,你难道都不知道夏征就在你旁边吗?你就不怕他生气一怒之下不理你了?”
    林媛被兰花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反映了老半天才醒过神来,敢情这丫头是在担心夏征因为陈柱子吃醋啊。
    噗。林媛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兰花急的都要跺脚了,她在这里替他们着急,她倒好,居然还笑!
    “林媛,你是不是病了?看到陈柱子回来了,你那毛病是不是又开始犯了?我可告诉你,人家陈柱子可是带着未婚妻回来的,你别再想着做梦嫁给他了。再说了,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还是好好地珍惜人家少东家的好,省得到头来又丢鸡又丢蛋的!”
    “又丢鸡又丢蛋?”林媛的关注点永远都不在正轨上。
    “就是那个什么,鸡飞蛋打!”兰花歪着头想了半晌才把这个词想出来,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被林媛牵着鼻子跑偏了,“你,你真是!”
    林媛见她急了,也不跟她开玩笑了,拉住她胳膊笑着说道:“放心吧,不就是个陈柱子啊,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就像你说的,他都快要娶媳妇儿了,我还想着他干嘛?放心放心。”
    “那,夏征呢?”兰花不确定夏征知不知道陈柱子和林媛以前的事,还是有些担心,没办法,虽然现在村里人表面上看都跟林媛一家挺要好,但是背地里还是有不少人又羡慕又嫉妒的,保不准就有碎嘴的跑去夏征面前乱嚼舌根子。
    一想起某人吃醋时那傲娇的模样,林媛心里一暖,摆摆手道:“放心吧,他不会为了一个不如他的男人跟我生气的。”
    这倒是实话,吃醋都是因为自己不如那个人,若是夏征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也就开不起福满楼六家分店了。
    以前他都是故意跟她闹着玩儿,说着陈柱子的坏话,现在见到了真人,只怕夏征心里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把他放到心上?
    林媛猜的果然不错,若说以前夏征还会有点吃醋的意思,那么现在就一点也没有了,那个陈柱子果然跟他想的一点也不差,就是个小白脸儿!连爹娘给的名字都可以随意更改,不是小白脸儿是什么?
    而这个小白脸儿,此时正在自家院子里热情地给他的“金主”献殷勤。
    陈世美将家里最好的一个小凳子搬出来,用随身携带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王巧心坐了下来。
    虽然那个小凳子十分寒酸,但是有意中人的小心呵护,王巧心倒是没有嫌弃什么,抿唇微笑着坐了下来。
    陈婶子忙活着烧水沏茶,家里原本是没有茶叶的,这还是以前的林媛把自己家里的一点儿茶叶偷偷拿来孝敬给陈老头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