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成想他搅动得太过,明明眼看着再过一阵子就能把吕铤给排挤出去,整个架空,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裴继安竟然会出手搭着。
    这一个却实在不好对付,陈坚白埋进去的钉子、做的安排,对方面上明明半点没有理会,然而做起事来,却是毫无迟滞,仿佛那些个钉子绊子都不在一样,顺顺当当就接手过去。
    只过了两天,陈坚白就发现不对,忙叫下头人收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暴露了多少。
    他不敢去惹、又看不透裴继安,只好躲着这人。
    可毕竟此时距离抵达翔庆也只剩十来天,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要是依旧是裴继安管营帐事,按着眼下的巡卫同行路方式,原先的计划十有八九不能行,唯有吕铤管事才最好。
    他看出吕铤是要争权的,便是此人不争,也要挑动他争,只要在翔庆军内那几日是吕铤在任,就能顺利成事,不怕中途出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其实最好是蛰伏不动,谁知被周元娘这一下,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陈坚白眼下只盼那郑氏没有想太多,也没来得及同那裴继安说,不会叫对方有所察觉。
    ***
    郑氏确实没有想太多,奈何沈念禾却不是那样好打发的。
    前者自会觉得周元娘毕竟是郡主,心中再不高兴,忍一忍也就往后退了,最多不过想想办法好做拒绝而已。
    可沈念禾从来行事都没有怕过,莫说对周元娘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郡主,就是对上公主、皇子、乃至天子,明面上自然会做得礼数周全,却是打心底里不放在心上。
    她听得周元娘要郑氏留下相陪,头一个反应并不是此事麻烦的得很,也不是想着怎么拒绝,而是觉得不合常理,不免多个心眼想一想。
    再说裴继安自管了事,其实只开头那两日稍微忙一点,没多久一应熟悉,就将事情全数分了下去,他反倒同比起从前更为轻松,每日白天也就算了,哪怕晚上那一顿抽不出空来一同吃饭,临睡前总是要再来一趟的,便是不能多坐,只是看看人的样子,说上几句话,晚上也睡得安心些。
    周元娘的事情不急,沈念禾便没有让人去找裴继安,等这日晚上他自己来了,才与对方将事情说了一回,最后道:“三哥,我看那保宁郡主怪怪的,像是别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又小声道:“我同婶娘都觉得她同那陈校尉好似别有感情,不像是寻常表兄妹。”
    裴继安倒是并不意外,只笑道:“不要管她便是,她今日来寻婶娘同你怕是自作主张,那陈坚白这一向躲我躲得厉害,若是知道了,多半要找设法找补,你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沈念禾好奇道:“那陈校尉为什么要躲着三哥?”
    裴继安只答应了帮那陈坚白瞒着他同周元娘的关系,对于其余事情,并未做半点承诺。
    他对上沈念禾,如非必要一向是知无不言,此刻自然交代得极快,道:“他当日去厢军挑人就动了不少手脚,我后头着人去查,才晓得此人从前也在保安军中待过两年,因他脾气爽快,为人又仗义,却是结交了不少同袍,今次出京时日虽然不长,已收买了许多兵卒,看那样子,多半有什么安排——若是我猜得不差,十有八九要落在翔庆军中。”
    陈坚白一个禁卫官,领了皇命出京,不过老实办差而已,正常推断,又怎么会有什么旁的安排。
    沈念禾即便知道其人同保宁郡主别有私情,却是万料不到这两个胆子会那般大,只以为陈坚白欲要夺事,便道:“营中事情繁杂得很,他若是想要管,当日就出头了,今次这样多盘算,难道想夺兵权?其余几个校尉肯听吗?”
    龟兹路远,那陈坚白又是个有主意的,沈念禾冷眼看着,天子虽然派了八个禁卫官出来掌兵,其中能当事的也就只有陈坚白一个而已,他想要做个头子,不愿听其余人掌派,情理之中的很。
    裴继安摇头道:“他岂止这一点胆子。”
    又嘱咐道:“保宁郡主那里,你不要理她就是,叫那陈坚白自来找我,等过了京兆府,快要进得翔庆军时,你同婶娘不要再吃旁人给的食水,我会每日叫人送来。”
    沈念禾忍不住问道:“那陈校尉是要在食水里下毒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继安道:“眼下犹未可知,若是冤枉了他却不好,当真到得那一天再来细说。”
    两人低声说话,因说的是陈坚白同保宁郡主私密事,十分怕被旁人听到了,免不得挨得近些。
    此时虽是夜色渐深,帐子里有烛光照着,倒是不算黑,裴继安低头同沈念禾说话,见得她头上插了根十分眼熟的木簪,不知是不是簪的时间太长,已是有一缕头发松散开,眼见着慢慢滑落在肩膀上。
    他手随眼动,急忙提醒着叫了一声“念禾”,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托着那头发,问道:“这要怎么办才好?”
    一面问,一面也不待沈念禾回答,就按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半猜半学地把那头发给绕上去。
    裴继安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少不得手脚笨拙。他手中拿着沈念禾的一缕头发,仿佛捧着什么十分脆弱的活物,也不敢使力,也不敢拉扯,竟是把汗都急了出来,最后勉勉强强缠回了那簪子上,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免不得生出几分懊恼来,道:“是不是我这簪子做得不对?”
    沈念禾只觉得好笑,见得此处也无镜子,实在看不出被这裴三哥弄成什么样子,只好反手去探了探,将那簪子抽得出来重新用手抓梳一回头,口中则是笑着回道:“明明是手的错,三哥作甚要去怪自家做的簪子?”
    又抿嘴笑道:“这簪子十分好用。”
    这一句话虽然简简单单,听在裴继安耳朵里,却像是耳朵连到了嘴巴似的,笑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他知道沈念禾性子温吞,这样的话在她口中出来,已经可以当做情话听了,听完之后,晚上拿出来品砸,便是觉都能睡得香些,便又柔声道:“你若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前次没甚经验,只晓得照着旁人做过的做,等我重新给你画了图纸出来,做个极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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