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的身份毕竟不同常人,谢母又是个素来没有往来的,郑氏并不想接这个话,便打个哈哈道:“她平日里喜静不喜动,也不爱同外人说话,今日难得老三休沐,带着两个小的出去看堤坝了。”
    谢母顿时失望极了。
    她近日被儿子在耳边不住催促,虽然口中答应了上门来探问,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正想今天好生端详一番那沈家的姑娘,看看究竟合不合做自己媳妇,谁成想其人居然不在。
    “听闻是大官人家的姑娘,生得标致得很,本想今日开开眼界,哪里晓得我竟是没这个福分。”她叹一口气,仿佛十分惋惜的样子,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个小匣子,“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好送,就给那姑娘带了两个镯子,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戴。”
    一面说,一面还亲自捧了过来。
    那匣子巴掌大,上下两层,上头那层嵌着一个翡翠镯子,下头那一层则是白玉镯子,两者的水头、品相都不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氏一下子就警觉起来,笑道:“无功不受禄,她一个姑娘家,也没出什么力,还同你家没什么渊源,哪里好意思收。”
    这话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十分不客气。
    谢母有个在衙门做押司的丈夫,在宣县一向过得顺风顺水,尤其这几年换了彭莽这个知县在上头,不少地方都要依仗谢善,水涨船高,做夫人的自然更多人围着拍马屁。
    从来只有她不搭理旁人,哪有被人这般不搭不理,此时碰了个软钉子,本来就有些芥蒂,心中就更不舒服了。
    虽说是给儿子娶的媳妇,可进得家门,除了生儿育女,自然还是要把孝顺自己这个婆婆放在最要紧处,因没见到沈念禾本人,不知其人性情温不温顺,老不老实,又不知身段好不好生养,谢母就不太愿意多说,略又坐了小一炷香功夫,没等到人回来,又见郑氏不来奉承自己,实在有些没趣,索性起身走了。
    谢母这一处走了尚没有多久,外头沈念禾便已经回来了。
    郑氏见得只她一个人,还有些奇怪,问道:“你三哥同你谢二哥人跑到哪里去了?”
    沈念禾一面把外头披风脱了,一面笑道:“三哥去还马了,又叫谢二哥去拿猪肉——听说那薛屠户中午新杀了两头肥猪,新鲜得很,又有好肝。”
    又道:“三哥叫我回来同婶娘说一声,下午不要着急做饭,等他回来再说。”
    她见得桌上摆着许多东西,好奇问道:“是廖夫人才来过吗?谢二哥知不知道的?”
    郑氏回道:“是衙门里谢押司家中来了人,说要谢你三哥胸怀宽……”
    “被她耽搁了半日,老得陪着坐,实在不耐烦,偏生又不能把人赶走!”郑氏又午睡的习惯,给谢母这般一耽搁,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忍不住抱怨了一会,又道,“你既是回来了,叫我先去里头眯一眯——等你三哥到了,喊他把这一桌子东西整一睁。”
    果然回得房中去休息了。
    沈念禾见桌面上东西堆得满满的,叫人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虽然不怎么擅长,还是把桌子略清了清。
    桌上摆的其余都是寻常礼物,譬如茯苓阿胶蜜枣糕点等等,只有一个小匣子上头贴着一张纸,写作“雅赠沈轻云之女”。
    她见得“沈轻云之女”几个小字,只觉得奇怪得很,暗想自己同那谢善家里也没什么交集,怎的还特有东西送给自己。
    郑氏已经去休息,她自然不太好问,只是看着实在好奇得很,便取了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两个品相一般的手镯,再去翻找,又无信笺,也不见旁的东西。
    正莫名其妙间,忽听得外头有人拍门。
    她低头看了看漏刻,见得已是到了时辰,知道多半是谢处耘回来了,也不多问,径直就去应了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门一开,外头站着的不是吊着猪肉的谢处耘,却是个有些眼熟的男子。
    此人半边身子搭着一个伴当,一手扶着门框,见来的是沈念禾,喜不自胜的样子,开口道:“沈小娘子……”
    一开口,满嘴都是酒味。
    沈念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打量了对方一眼,倒是勉强认出来,问道:“可是谢押司家中的?”
    对面人一口就应了,结结巴巴道:“怎的这样见、见外,叫我谢、谢哥哥便是。”
    一面又大着舌头道:“我来寻我娘……”
    沈念禾解释道:“谢夫人恰才已经回去了。”
    她待要再说,那谢善却是摇了摇头,又道:“我还来寻……来寻裴……裴三有事……”
    对着醉鬼,说什么都白瞎。
    沈念禾便转头对那边上的伴当道:“你家这一位好似喝醉了,不如送他回家罢?”
    那伴当十分可怜,求道:“少爷说有要紧事来寻裴官人,小的也不知是什么事,不敢乱动,倒不如等一等人回来再说罢?”
    两人正说话间,那谢善“啪”的一下已经坐到了门槛上,一副骨软身软,赖地不起的模样。
    沈念禾十分不耐,只是抬头远远见得巷头处来了一人,不知背着什么东西,定睛细看,却是扛着半扇猪的谢处耘,便也松了口气,这才让到一边,指了那桌边的椅子道:“扶你家少爷去那一处坐吧。”
    伴当把谢善拖到椅子上,却是抱着肚子小声问道:“姑娘,有没有茅房,小的……”
    沈念禾便指了院子后头一处小房给他。
    那伴当拔腿就跑,剩得谢善一人瘫在交椅上,这一回倒是有了精神。
    他见得桌上那个打开的匣子,一时酒都醒了三分,咧嘴笑着口涕横流地道:“小娘子,好娘子,你见得我送来的镯子了?你见得我娘了吗?既是亲事定了,咱们这就成好事罢……”
    谢善中午吃大了酒,席上又被众人起哄,此时见得沈念禾,被酒劲催得上头,哪里还分得清今夕何夕,此处何处,只觉得热血上涌至脸,下冲于鼠蹊,正是难得的一振雄风之机,一面说,一面已是朝着沈念禾的腰腹处搂去,还把一张嘴往她的脸上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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