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人没有簪花的习惯,沈念禾来到之后,今次才过得第一个魏朝的春天,虽然见到过路上不少男男女女头上戴花,可她连给自己梳头都不太会,拿着这桃花,只有短短的蒂柄,又无长叶长茎可以别在耳朵上,又不好簪在头上,想了想,便把随身荷包掏了出来,将那桃花放了进去。
    谢处耘有些失望,却不好表现出来,只问道:“你不簪吗?”
    沈念禾便道:“外头风这样大,又有扬尘,一会还要去前头量测,要是簪在头上,什么时候掉了都不晓得,难得谢二哥选这样好看的花送我,掉了脏了都可惜,还是收起来,回家压干了做书签罢。”
    谢处耘释然又得意。
    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自然比旁的花都好看,只是不过两朵花而已,用得着这么珍惜吗?
    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还说什么难得,倒显得自己平日里很不在意这个妹妹似的。
    不过沈念禾如此表现,自己虽然只是送了两朵花,她也十分珍视的样子,倒叫谢处耘十分满意。
    他一向就是恨不得所有人关注自己的性子,此时高兴之外,又暗想,三哥说,有来有往,这沈念禾怪可怜的,又没爹没娘,得朵花就这么高兴了,下回若是遇得合适的,也顺手送一两件旁的好东西给她罢。
    谢处耘转过这一道念头,复又想起昨日同裴继安说的话,便指着远处的一小片桃花林,道:“三哥说了,这一处过不得一两个月,花也好、树也罢,全都要铲平了来做圩田,你不是说想折两枝回去,今次也不用只要枝干了,去瞧一瞧,看中哪一棵,我给你挖回家里种起来,日后不用出门就能赏桃花。”
    沈念禾前次不过随意扯个借口而已,没想到这谢二哥当真上了心,倒是有些感动,便笑道:“此时花开得正好呢,咱们挖回去,旁人就看不到了,况且也没听说在家里头种桃树的,今后想看花,再一同出门就好——跟着谢二哥同三哥出门跑一跑马,也能解闷。”
    谢处耘闷声“哦”了一句。
    他听得沈念禾叫回“谢二哥”,也不好问她这称呼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心想给她挖桃树,不想竟是被拒绝了,也有些郁闷。
    ——此处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吃饱撑着的闲汉来看什么花啊!
    况且种一棵种两棵的,也不费事。
    沈念禾半点猜得到对面这人千回百转的脑子,指了指前头,道:“咱们去量一量那一处?”
    谢处耘自然无有不可。
    只是这一回两人才上得堤坝,就听得远处马蹄声,转头一看,果然是裴继安上来了。
    “寻了你们半日,怎的跑到下头去了。”他放马跑得近了,招呼道。
    谢处耘终于抓了个机会,连忙告状道:“三哥,全靠我跟得紧,你不晓得她这人看着老实,其实皮得很,胆大包天的,一个人就敢跑去桥洞下头!”
    又把他方才吓了一大跳,好悬足够聪明,最后才找到人的事情说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那脸上只差写着:“快训她,快训她”几个大字。
    沈念禾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同裴继安解释了几句,又歉声道:“原没想到下头看不到人,以为很快就能上来的,谁知竟是量了这样久——也全靠谢二哥跟着过来,不然我一个人,怕是很多地方都测不到。”
    裴继安的面上难得地生出了几分不虞,好容易才压了回去,道:“你也太不防备了,此处堤坝都高得很,下头水势又疾,一个人怎的好跑来跑去的,便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他平日里都同男的打交道,教训谢处耘也是常有的事,可对上沈念禾这样的小姑娘,却实在轻不得又重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说得轻了,怕她不上心,伤到哪一处,若是说得重了,又怕她难过。
    此时不过训了一句“你也太不防备了”,见得沈念禾低头自省的模样,裴继安就有些后悔起来。
    难得出门一趟,本是叫她高高兴兴的,怎么最后又引得不开心起来了?
    他连忙道:“天色不早了,往前跑四五里路外有一处道观,也对外做素斋卖的,去吃点东西,不要饿着了。”
    谢处耘在对面看着,正等自家三哥好好教训“沈妹妹”,给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将来才好分出谁是老二,谁是老三来,孰知最后竟是这般轻轻拿起,又温柔放下,莫说挨不上“训”字,那语气就同哄孩子也差不多了。
    再对比前一日三哥同自己说的那些话……
    一样都是人,怎么待遇差得这样大?!
    ……
    ……
    裴继安说的那庵庙叫做螺蛳观,因它建在一座山下,那山形似螺蛳,因而得名。
    里头住的有出家的道士,也有跟着修行的居客,此处饭做得不错,倒是引来不少人当做新鲜来吃。
    裴继安领着两个小的过来,正待上菜,却被谢处耘寻个机会,拉到外头问道:“三哥,你怎好这样不公平!”
    又道:“那沈妹妹明明做得大错事,你不好好教她,反而如此轻拿轻放,给她性子养得左了,将来惹出事来怎的办?”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头就有些发酸,问道:“平日里三哥管我这样严,怎的对她就这样松,也忒不公平了罢?”
    裴继安皱着眉道:“你还有脸说这个,好歹也是个当哥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因你性子左了,才叫念禾也跟着学,学得歪了去,今后也好生盯着些,过不了多久,衙门里头就要开始修圩田,我腾不出手来,你在家中要顶梁柱,再把房子弄歪了,就不是训两句的事情了。”
    又把人说了一通。
    谢处耘听得自己已是变成家中“顶梁柱”,只觉得浑身是劲,想到将来要照看婶婶,照管沈妹妹,还要跟着三哥忙衙门里的事情,果真忙得不行,真正是根大好房梁,显然十分得三哥倚重。
    他被这般打一棍子,给两颗甜枣,一时被数落也不觉得委屈了,还要拍着胸口保证道:“三哥,交给我罢,定会把这沈妹妹照料得妥妥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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