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却是半点不觉得十文八文是小钱。
    嫌弃小钱,哪里能有得大钱的机会?
    如果一册书多赚十文钱,一部书二十一册,加起来便是二百一十文,此回运得进京三千部,全数发卖干净,足足能有六百贯!
    按着同公使库约好的比例,再算分销的得利,她能赚回近百贯钱!
    就算加上彭知县私下给的补贴,裴三哥一个月也才两贯呢!
    她算得兴致勃勃,同郑氏说自己的生意经。
    “一到京城,我们就去订五十个上好的木盒子,雕花刻字,里头用棉绒做垫,再隔丝绸,将先印出来的那一批书放得五十部进去,这五十部定价两百贯。”
    “其余只用寻常硬纸装,作价三十贯,每个书铺子里摆上一部一百贯的,再摆一些三十贯的……”
    郑氏只当她在说笑,道:“作价三十贯虽不算很贵,可这作价两百贯,实在是有些离谱了——便是加上黄梨木的雕花盒子,也卖不出这许多吧?”
    沈念禾笑道:“又不是拿来卖的——你把一部两百贯的书一摆得出去,那许多文士见了,少不得要口口相传,说有书商发了癫,在此处抢钱,届时人人讨论,还省得我们再去设法宣扬,就能叫个个晓得有这一部新书。”
    “本就是做的独门生意,旁人听得二百贯,自然要问什么书,又不是拿不出手的东西,除却咱们这一处,暂且再找不到旁的再能有,况且一旦把两百贯的同三十贯的放在一处,是不是就显出三十贯的十分便宜了?叫人掏钱买那三十贯的也掏得心甘情愿些。”
    郑氏原本还面上带笑,听得她这一番话,慢慢就收敛了表情,半晌,才道:“我小时候陪长辈去买东西,见得不少大的首饰铺子里头都有镇铺之宝……”
    沈念禾笑道:“那又不是拿来卖的,只是拿来给人看,叫人知道旁的首饰原来这样便宜,当真有人买了,自然更好,只是届时很快又会生出另一个‘镇铺之宝’了。”
    又道:“不过咱们两百贯的书自然不能只有个盒子,其实当初印的时候也有分开,用的纸同装帧都更好,便是板式也有所区别,买得回去,叫懂行人看了,也不会觉得这亏吃得难受。”
    郑氏原还不怎么当做一回事,听着听着,已是上起心来,暗道:都说那冯芸算学无双,更通生意之道,去得翔庆军才几年,便同那沈轻云经营出偌大产业,原还以为只是传言,而今想来,真人怕是比传言更厉害——养个女儿才几岁,竟也能这般能干。
    她这才真正生出认真的心来,低头去看沈念禾给过来的纸,奇道:“作甚要算给伙计的钱?书给了铺子去发卖,伙计同咱们有什么关系?”
    沈念禾便道:“如若是寻常,自然给铺子去发卖便好,可咱们这一回不是着急嘛!三哥上次说是要在二月前凑够两万贯,往前倒推自京城回宣县的路,虽说回去乃是轻装上阵,不必同来时一般带着许多车书,却也至少要走二十来天,时间这样赶,能留多久给咱们在京城卖书?还要预着万一国子监不肯给批,要多拖些日子。”
    “既是等不得,自然只能设法,倒不如多掏一笔钱出来给伙计,叫他们按发卖数给计钱,如若一天卖得两部计二十文一部,卖得五部计四十文一部,卖得十部计八十文一部,哪里会有伙计不卖命帮忙卖十部书?”
    “比起寻常掌柜,这些个伙计天天在铺子里,更熟悉情况,哪些人买得起,那些人可能会买,如果他们都不懂,更无旁人能懂了。”
    “只是这个计钱究竟该要怎么计,部数又要按什么数,却是要十分讲究,最好能做到按着每间铺子的情况,叫那些个伙计用力跳一跳,跳得五次八次便能得一回大钱,又不叫他们十分失望,又不叫我们出太多钱。”
    郑氏佩服极了,跟着纸上算了一回,最后道:“这事情我是帮不上忙了,给你三哥看去!”
    此时天色已晚,她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对,奇道:“怎的去个陈家去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怕是留饭了吧?”沈念禾猜道。
    饭自然是留了,其实陈家本来还想要留宿,被裴继安坚辞,说是不放心房间里头那许多病人,匆忙回了驿站。
    一到得驿站,他就先去看那几个病倒的车夫,见得众人精神都好了许多,终于放下心来,交代了几句之后,想了想,特地去敲了郑氏同沈念禾的门。
    他同两人简单说了几句,最后道:“……明日一早就出发。”
    郑氏十分吃惊,道:“这么赶,不多歇息一天?我们倒是不打紧,那些个车夫怕要撑不住罢?”
    裴继安道:“此处不宜久留,那陈信之行事有些张扬,陈家也是个麻烦的,早走早好,至于车夫,我方才已是叫人帮忙在当地再找了——等到去得下一处地方,咱们带的人都好了,再叫他们自行回来便是。”
    如果要赶时间,这也是个法子。
    既是侄儿都做了主,郑氏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连忙把沈念禾叫了过来,道:“你三哥来了,不妨把方才的法子拿给他看一看?”
    沈念禾已是在里头洗漱,此时被郑氏叫,听得是裴继安,因觉是自己人,也不必同见客那样麻烦,把头发随便一束,就出得外头来。
    她先去桌面上取了方才誊写的纸,一面走过来递给裴继安,一面道:“只做了个大概,若是三哥觉得可行,我便算个细致的出来……”
    又把方才同郑氏说的重新简单解释了一遍。
    法子是好法子,她说得也清晰明了,一听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可不知为何,裴继安却是反反复复地走神。
    可能是连日行路,今日又被迫在陈家待了一天,回来之后还忙着四处找车夫,又去办各色杂事,弄得十分疲惫。
    人一累,就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总忍不住抬头看她的眼睛。
    真漂亮,圆圆的,瞳孔那样黑,里头仿佛含着水晕,又仿佛含着极可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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