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兰到底还是没有留下,她跟着林氏回去了。
    路上,林氏沉默不语,她也有她的心事,难得没有叮嘱沈清兰长长短短,沈清兰便也不做声,默默地跟在后头。
    直到快到林氏的小院门口了,林氏突然问,“怎么一声不吭?心里不舒服?”
    “……”沈清兰笑,“只是怕打扰了母亲。”
    林氏失笑,想了想,说道,“你回头问问,二小姐是怎么回事。”
    这话看似没头没尾,实则意思很明显了,林氏也觉得沈清梦出现得离奇,本该送去祖籍禁足思过的恶女,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着嫡母一起“出游探亲”?她们要是不出现在林氏眼前,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进了门,这肯定不痛快啊!
    林氏不由地想起她对女儿的伤害,那股子压下去一年多的气愤又蹭蹭地往上窜,要不是看在邱氏的面子上,她压根就不会让沈清梦进门,别说什么长辈欺负孩子,以林氏的性子,一个差点害得女儿身败名裂、命都没了的侄女,不认又如何?
    但大嫂领进门来了,她只能让自己大度些,凡事向前看,总不能把一个小姑娘扔在异地他乡,不过,原因还得问一问。
    不但自己要亲自问,还得让沈清兰也去问,经过分宁数月,她可不觉得邱氏会对她轻易说实话,相比之下,还不如那个改邪归正的沈清芝率性可靠。
    “我知道。”沈清兰点头,就算没有林氏这句话,她也有这个打算。
    吃一堑长一智,如今再次与沈清梦住在一起,沈清兰必定留足了心眼,多做防范。
    目送林氏回院后,碧玉提着灯笼在沈清兰身边,说起自己的收获,“小姐,婢子问了,海棠是老安人特意送来会州的。”
    “这话怎么说?”沈清兰顿步,奇问。
    碧玉说,“老安人的意思,是送给太太和小姐了,以后就留在会州,不再跟着大太太她们回分宁了,这事儿,大太太刚才宴席上有提到吗?”
    沈清兰回忆片刻,摇头,“应该没有,礼物不也没给嘛,应该是等明天一起说。”
    碧玉轻声问,“小姐,您说,太太会把海棠放在哪里?”
    沈清兰愣了下,又摇头,“不好说,海棠是老安人的大丫头,来了会州,母亲也不能委屈了她,总得给个不差的待遇才行。”
    她揉揉眉心,大概是这几天想得太多,觉得特别累,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丢开,回去洗漱后,就倒头睡了。
    迷迷糊糊地刚入睡,就觉得有人靠近,坐在床边默不做声。
    沈清兰也没睁眼,甚至魂游天外已经游了一半,只当时碧玉或者哪个丫头例行过来看一眼罢了,她素来心疼下人,不需夜夜有人值夜,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安歇,偶有生病或者特殊时间才会找个人在隔壁陪着,但丫头们都很自觉,就算不陪着,也会隔三岔五地过来转一圈,看她有没有不舒服、是否踢被子、或者剪个烛芯换壶热水之类。
    今夜便无人。
    她翻过去,含糊道,“你睡吧,不用看我。”
    床边人微微一怔,笑了起来,打趣似的低声问,“我睡哪里?”
    她这会儿已经快魂游到周公家门口了,像是没听清对方说话,沉默了一会,才又接上话,嘟囔道,“回自己情小说。”
    床边人又是一怔,一笑之后却不太乐意了,委屈似的皱了皱眉,点了下她的小鼻子,叹道,“我这么远过来看你,你眼都不睁,就让我回去,清兰,我看不见你,天天都在思念你,难道你不曾想过我吗?”
    沈清兰已经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但是潜意识里就觉得是好听话、甜甜的、美美的,能让人害羞和开心的话,因此不自觉地哼哼两声,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又一翻身,将薄薄的蚕丝毯压脸下,身体便露了出来。
    床边人温柔宠溺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怔怔地将目光落在只穿着轻薄中衣的玲珑身段上,曲线婀娜,露出的半截手臂在烛光中莹如白玉,乌黑柔亮的头发铺散在粉红色绣花的枕头和毯子上,还有几缕凌乱的覆盖在脸上,若隐若现地露出脸庞娇柔线条,甚至可看得见睫毛轻轻颤抖……
    他顿感呼吸急促,捏了捏拳头,好几次想伸手去摸一摸,最后还是忍住了,仓促地扭过头不去看。
    “清兰,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孟言娴的事情已经过去,她根本来不及散播任何谣言,在分宁时,因我大意,没及时出手,才险些让你的声誉收到玷污,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沈清兰没有任何回答的动静。
    没有等到回应,他也不觉得失落,继续说道,“再等等,等我处理完一件事,我就正式提亲,你不用怕你母亲不答应,这一次,她会同意的。”
    沈清兰呼吸平稳,已然沉睡。
    说完后,他沉默很久,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对沈清兰,小心翼翼地扯出一角被子遮住她光裸的手臂,轻声道,“虽是夏天,夜里还是得盖着些。”不敢多看,盖好就立即起身。
    烛光跳了下,慢慢暗下去。
    他犹豫片刻,环顾四下,最后目光锁定梳妆台,蹑步过去,一个个抽屉打开,也不知找什么,突然目光定在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钗,金凤朝阳,他捏着左看右看,似乎在回想什么,突然蹙紧眉头,一副很不痛快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不甘不愿地放回原地。
    继续寻找,终于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出一把缠着红线的剪刀,他摸着剪刀,重新露出笑脸,回身到灯前,小心剪去烛花,灯光一闪,重新亮起来。
    他捏着剪刀,凑到灯下翻来覆去的看,明明什么装饰也没有,不知他看出什么花来,眼里盛满温柔。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从廊下慢慢走近,听声音,是要进来。
    他脸色一变,似乎在做某种选择,很快,他闪身而退,隐入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