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倒吸了口冷气,一时做声不得。
    忽见海棠大喊一声“老安人”,众人齐齐的转头,只见老安人已翻了白眼,软软的往下倒。
    这下可就捅破了天,大家一拥而上,和海棠一起搀起老安人送去卧室,紧接着,打水的打水,拍抚的拍抚,忙成一团。
    邱氏大喊,“芙蓉!快去请大夫!快去!”
    “别……别……”只听老安人又撑着一口气阻止,“家丑……不可……外扬。”说罢,彻底昏迷。
    众人都哭起来,不知所措,老安人既发了话,这大夫是不能请了,该怎么办?
    林氏上前,“大嫂,你先回院子处理之铭媳妇的事,看看大哥醒了没,若是醒了尽快过来,这里暂时交给我。”
    邱氏茫然点头,她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只能听从安排,说一句“有劳弟妹”,匆匆离去。
    林氏一挽衣袖,“兰姐儿,来帮忙,其他人让开些。”上前解开老安人领口的扣子。
    门外脚步声急,沈威被邱氏喊醒,还没顾上儿媳妇打死人这个事,一听说老娘气得昏倒,酒意尽消,淌着一身冷汗就跌跌撞撞赶了过来。
    她进门时,恰好老安人幽幽回转,眼睛还没睁开,眼角缝里已经溢出泪水,随着喉咙间呼噜噜轻喘,接着就是上不来气似的一声哀绝悲戚的“唉——”
    沈威冲过来,扑在床边痛哭,身边围着多人,而他已顾不上身份的矜持。
    林氏拉着沈清兰主动退开,到不远处和陈妈妈说话,陈妈妈年纪也大了,被老安人这一昏迷吓得六神无主,经过林氏开解才缓过劲儿,一个劲的流眼泪,自责没有照顾好老安人。
    这时老安人已经睁眼,安慰了沈威两句,又喊林氏,林氏闻声,赶紧过去。
    老安人指了指她,又指指沈威,说道,“老二媳妇,春节事多,你大哥虽说元宵节前不必每天去衙门,但该处理的公事还需处理,另外公、私交情应酬不断,这府里单是你大嫂一人,加上……怕是忙不过来,你既在这,最好不过,便辛苦些,协助你大嫂做些事物吧。”
    林氏愣住不答。
    沈威已经挂着两行泪朝她拱手行礼,“弟妹,辛苦你了。”
    林氏忙错开半步还礼,又犹豫一番,只得应下,“母亲和大哥信得过我,我自当尽心尽力分担一二。”
    随后,老安人又交代了几句,就让沈威陪着林氏一起去找邱氏,末了,忽然看着一旁垂泪的沈清菀,“菀姐儿,你也跟着去,向你二婶学学怎么管家。”
    众人俱是一怔,不明所以,林氏先反应过来,笑道,“还是老安人想得周到。”带着沈清菀走了。
    沈清兰则和其他几个姐妹一起留在这里陪老安人,其实也没事可做,有陈妈妈和芙蓉、海棠在,凡事也用不着她们几个沾手,不过就是坐在床边说几句话宽心话,但这种出了人命的大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到底也只能说些泛泛空话。
    沈清菀走了,沈清梦被禁,按理说,小辈们中以沈清芝为长,但她近来情绪低落,现在家里出了事,就更不出声了。
    没法子,沈清兰越位为首,调动她们的积极性,时不时的逗老安人说话,转移她的悲伤。
    老安人望着沈清兰,几次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声长叹,摇头不语。
    沈清兰一心二用,一边哄着老安人,一边回想老安人临时起意让沈清菀跟着的用意是什么,没太在意老安人的眼神。
    期间,邱氏和林氏一起来过一次,和老安人汇报账目交接,林氏很聪明,做事却不揽权,更主动回避进出账频繁、油水肥腻的事务,邱氏本来还担心她要来夺权,如今也放了心。
    妯娌两个将各自所领事务告诉老安人,老安人摇头,“老大媳妇先处理家务事,账目这边,把大头交给老二媳妇。”
    林氏赶紧拒绝,“母亲,儿媳初来乍到,对分宁这边的财务账目都不熟,实在不敢揽下,唯恐出了差错,还是让大嫂主管吧,要是大嫂忙不过来,我再搭把手。”
    邱氏笑得僵硬,目光略显紧张。
    老安人看她一眼,仍是摇头,却没坚持,又问,“你们俩给菀姐儿安排的什么活?”
    邱氏忙回答,“倒没有说具体说什么,瞅着哪里忙,就跟着吧。”
    “胡闹!”老安人出乎意料的生起气来,拍着床沿对邱氏直瞪眼,“你这个做母亲的,连个轻重也不分了!我让菀姐儿跟去,不是给你打杂的,是要她管事的!你把库房钥匙给她,这段时间大库里的出出进进都要经菀姐儿的手。”
    “母亲!”邱氏讶然,面色古怪,似喜又似忧,“菀姐儿虽然以前也给我搭过手,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下子让她管库房,她哪里担得起这么大责任?”
    老安人则早有定夺,“无妨,让陈妈妈一旁指点,一回生二回熟。”
    邱氏眼底神色复杂,没再多话。
    两人离开后,老安人也疲倦得昏昏入睡,等她睡稳,芙蓉和海棠过来陪着,沈清兰等人就出去了。
    外头天已尽黑,地上因有雪,则是白晃晃的,橘红的灯笼在雪地上投下一团一团的红晕。
    沈清芝走在最前面,出门时压根没回头看一眼沈清兰和沈清柳,连莲心都差点没跟上她的脚步,很快就消失在院子门口。
    翡翠和碧玉一起等在门口,见沈清兰出来,赶紧迎上去。
    沈清兰转身和沈清柳打招呼,本想送她回去,但沈清柳的丫头也候在旁边,便只笑笑,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各自离开。
    园子里寂静清冷,黑天白地,主仆三人默默前行。
    沈家祖籍不在这里,没有亲戚可以串门,沈威的同僚、当地乡绅之间的宴请则多在初三之后,一个简单的祭祖仪式也只是沈威带着两个儿子去后堂的祖宗灵位前上柱香罢了。
    原本多有憧憬与好奇的分宁大年初一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