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清兰将吃剩的半块梅花糕丢在盘子里,顿时梅花三瓣散开,她温和的笑脸荡然无存,此刻变得阴沉、雪青,目中是犀利如刀的鄙夷。
    “大嫂虽说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可也曾经做过闺阁小姐,难道连姑娘家最基本的廉耻之心都没有了?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污秽话,难道是邓家的教养如此?”
    邓氏吓傻了。
    她确实是抱着半打趣、半讽刺的心态来的,也早就知道林氏不在,料想沈清兰一个小女孩再厉害,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说不准还会含羞带臊的默认下来。
    眼下这结果,是她打死也没想到的。
    沈清兰站起身,俯视睥睨她,厉声喝道,“大嫂以前在娘家怎么说话做人,沈家管不着,但既然嫁做沈家妇,就该守沈家的规矩!陆公子是大哥的同窗,他登门做客,那是与大哥的交情;再深一层将,陆大人与大伯父是同僚之义,陆公子代父拜访也无不可,那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大嫂故意送来点心羞辱我,安的是什么心!”
    “……”
    邓氏瞠目结舌,她被沈清兰的目光逼得不敢正视,又环顾四下,发现翡翠和碧玉两个丫头也如同炸了毛的小兽,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就会扑上来把她撕碎,又是一阵哆嗦。
    “四妹妹误会了,我只是……”
    “大嫂自己出去吧!”
    沈清兰怒火冲天,压根不愿听邓氏解释,大喝一声逐客,连个送行的丫头都不指派,自然是不准备让人送了,说完,看也不看她,拂袖就进内室去了。
    没过多久,翡翠和碧玉进来,“四小姐,大奶奶走了。”
    翡翠道,“四小姐,您刚才骂得真痛快!”
    碧玉却仍不满意,“骂得痛快不如打得痛快!要不是四小姐让她出去,婢子就要冲过去打人了。”
    这会儿,沈清兰已经冷静不少,空了半截的心迅速又被烦躁填满。
    “咱们出去走走吧。”她自己系上披风,“小雪……怡情,出去透透气。”
    出了门,翡翠问,“四小姐,咱们去哪里透气?”
    碧玉眼前忽地闪过顾中楠,提议道,“不如去兰园吧,上次去的时候正值大雪,咱们这次去欣赏兰园小雪,说不定另有一番景象。”
    “……也好。”
    沈清兰其实也没想好去哪里,只是想到陆新明在沈府,邓氏又那般刻意取笑,就不想在那带着,只要出了沈府,去哪里都行,茶楼可以……兰园也可以。
    小雪稀薄,飘飘悠悠,果然别有风情。
    今天日子特殊,沈清兰走了好一段路,未见着一人,冷清清的,倒是将心口怒气消融了七七八八。
    走到一丛冬菊前,沈清兰停下来,看着几朵被雪覆盖的菊花发愣。
    “沈四小姐?”背后忽传来一声轻呼。
    沈清兰惊醒,回头一看,发现卫夫人连伞也没撑,缓缓走来,一步一步,风雅无双,满园冬菊雪景都成了她的陪衬。
    她讶然、崇敬,一位女子不以年龄渐长而失颜色,不因俗务而失情致,这样的女子,便早已超脱年龄,令人心动,忙敛裙行礼,“夫人,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确实是巧。”卫夫人莞尔一笑,似乎想到什么,迟疑的问道,“今天小年,沈四小姐怎么不在家里?”
    沈清兰冷静下来后,脑子就转得快了,陆新明跑到沈家去,卫夫人会不知道吗?她这么问,可说是相当委婉有礼貌了,但话中之意还是听得出来,她在打听陆新明在沈家的情况,以及沈家的态度。
    她笑了下,一脸的纯真和羞赧,“让夫人见笑了,家母让我以菊作画,我一时玩心重,想着这兰园冬菊仍开,就过来看看,都已经来好一阵子了。”
    卫夫人微怔,听这话,她出府得早,还不知道陆新明过去了。
    “原来如此,沈四小姐多才多艺,希望将来有机会能欣赏到沈四小姐的丹青佳作。”要是成了一家人,就有机会了。
    沈清兰装作听不懂,含羞谦虚,“怕是入不了夫人的眼,倒教您笑话了。”
    “这孩子。”卫夫人笑,“与我,不必如此见外。”
    沈清兰乖巧的道谢,答应了,心里却想,您是陆新明的姑母,说这话不过是为着陆新明,我既然无意与他,自然不敢当真领这份情。
    两人闲聊几句,沈清兰顾忌卫夫人的身份,总是担心她会突然提起陆新明登门的事,不敢多留,行礼告辞,“夫人,我出门已久,恐母亲在家担心,该回去了。”
    卫夫人很高兴,想着这会儿陆新明应该还没离开沈家,她回去的话,两人应该能见上一面,当即点头,“也好,别让沈二太太挂念,过了年,沈四小姐要是有闲,再去陆府坐坐。”
    沈清兰恭恭敬敬的应着,“多谢夫人厚爱,下雪天寒,夫人也请注意身体。”再次行礼,才带着丫头离开。
    既然知道卫夫人在园子里,沈清兰自然不敢再逗留,分别之后,直奔大门。
    “四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回府吗?”翡翠小声问。
    沈清兰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发起愁来,她刚出来没多久,陆新明很可能还在,她不能回去。
    “去……街上转转吧。”
    她揉揉眉心,一抬头,愕然。
    卫长钧满面喜色的迎着她走来。
    “清兰,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为何,沈清兰突然就心跳加快,微微错开眼,“我,随便走走。”
    卫长钧凝视她,抿着的薄唇越翘越高,眉梢挑起,眼中闪动一把光芒,轻轻一声笑,声音温柔的像一盏新酿的葡萄酒。
    沈清兰一听这笑声,更沮丧了,我正在为不喜欢的人登门而不得已回避,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你却是为着什么事这般喜悦呢?
    “子渊,你怎么又不撑伞?”
    卫长钧愣住,这话不好回答。
    说不习惯?那上次为什么要接受她的好意?
    说忘了,难道要她再送一把?她现在三个人两把伞,要是给自己一把,就剩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