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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茯苓教家里孩子们背过: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有一阵,家里的孩子们就是唱念着这个,上山捡柴、下河淘气,帮大人干活。
    老太太们对收留的乞讨姑娘们说:“按照年纪大小,站好。”
    二十四位姑娘披着一头湿发,急忙小声探讨谁大谁小站好位置。
    葛二妞对打头的姑娘道:“你就叫立春。”
    “谢老太太赐名。”
    “你叫惊蛰,你叫清明,立夏,芒种。”
    王婆子望着面前个头娇小瘦巴巴的女孩,“你没站错位置嘛,没有?那好吧,你从今往后就叫小暑。”
    又给其他姑娘们随着走随着起名:“立秋,白露,寒霜,立冬。”
    田喜发的老娘也告诉她面前的姑娘们:“大雪、小寒、雨水、春分、谷雨……”
    当马老太与宋阿爷将心中所想沟通完赶到点心房时,新来的这批姑娘们已经换好了各家给凑的旧衣裳。
    虽然有补丁,但是干干净净,比她们以前穿的好太多。
    这些孩子再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家可归。
    王婆子她们不仅将姑娘们的名字和穿着给安排的利利索索,而且还在马老太进屋时,抬过一张椅子,热茶也泡好,让马老太坐下端着茶碗训话。
    马老太坐在最前方,撇了撇茶叶沫子。
    她抬眼先看了眼李秀、大儿媳、二丫她们这些大师傅,然后才看向二十四位姑娘们说:
    “学徒要有学徒的规矩。
    当师父的将手艺不藏私的传给你们,你们要有所回报。
    三年。
    三年内,你们无论身在何方,挣了多少银钱,都要归于我,和咱们点心创始人胖丫,以及你们各自的师父。
    谁的徒弟做的好,做的多,就代表哪个师父挣的也多。”
    大师傅们心中一片火热。
    本来还担心是抢饭碗的,原来是给她们鼓荷包的。
    马老太抿了口茶,她就知道是这样。
    不下猛药,怕这些大师傅们不用心教。
    有几个是她胖丫的人品。
    她的胖丫,才是真真正正心肠干净、没心没肺、不求回报的好孩子。
    “丫鬟们也不要灰心,是三年没有工钱拿。
    但是,听好喽。
    我们点心店,每年会在你们中间评选出三位最挣钱、最能干、最上进的丫头。
    我将送这三位丫头的弟弟入学堂。
    只要你们的弟弟是那好样的,我会一直供他们读下去,直到科举。
    就是这里面有那种不会读书的小子,我也将送那好丫头的弟弟学一技之长。
    让他们长大后,堂堂正正跪在你们爹娘坟前上香。
    让你们应了当初答应爹娘会照顾好弟弟的心愿。”
    姑娘们忽地攥了攥拳,有的姑娘眼圈含泪,咬着牙在下决心。
    马老太微挑下眉头,要的就是这效果。
    咱家丫鬟不用伺候主子。
    咱家丫鬟只要自立自强,她敢说是最有未来的丫鬟。
    在她这里,凡是好样的,都能搏出个将来。
    今日之前,过去种种已经过去。
    今日之后,只要跟着她马老太好好干,她就敢将话放在这里,即使手掐死契,但任何一个丫鬟都不会被随便许配人家。
    她从来求的只是双赢。
    希望将来这些小丫鬟们,各个给她玩命搂钱。
    也希望这些小丫鬟们靠着一双劳动的手,将来各个能嫁知疼知热的好夫君,各个站在弟弟面前,能受到弟弟和以后的弟妹从心往外的尊重。
    甚至是三赢。
    这也是马老太刚才和老爷子聊到的。
    老爷子说:“缺做点心的,买丫头就中,你怎的还领回一帮男娃子,你知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
    马老太回的是:“老爷子,这些男娃子并不白养,有那种将来会念书的,十年后,他出息,咱家脸上有光。即使全不会读书,我想着该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管家。”
    二十多个男娃娃都给福生当管家?那等他们长大还来得及不?
    再说管家不是有一个富贵外搭一个铁头吗?
    “那哪能,老爷子,你忘啦,咱家可不止有个福生,还有金宝、米寿这一批会出息的。他们长大后,将来也要有得用的人。”
    宋阿爷听的心头发烫,想象未来的望族之家,眼神直勾勾的。
    那阵马老太都走了,他还没有回过神。
    他大儿子听到老爷子嘀嘀咕咕着:“我要好好活着,我可一定要多活几年。”
    从这日起,在宋福生他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
    二十四位丫鬟齐刷刷打蛋清。
    二丫板着小脸训话:“这是你们该练的基本功。基本功练不好,做啥都白搭。”
    二十四位丫鬟,凡是杀鸡杀鹅就上手,只是宋福生那一家子馋鬼不在,家里杀鸡的时候不多。但是不怕,村里人都会给找机会提供方便,就差杀到外村去了。
    这不嘛,任公信过了桥,双手插在暖袖里喊道:“我家要杀鸡,来个人啊。”
    丫鬟里,名叫冬至的,立马从后门跑了出来,该排到她啦,跟着任爷爷就去家里逮鸡杀鸡。
    为何要如此呢。
    因为马老太说了,“丫头们,不要指望任何人能护你们周全。点心不仅要做好,而且要敢于走夜路赶夜车。将来,万一遇到拦路抢劫或进店闹事的也敢拎刀就上。”
    所以说,这些丫鬟们没有赶上好时候啊。
    没有赶上皇朝那阵最乱、燕王还没登基就在路上讨饭,自然也就没有宋九族他们逃荒敢于杀人剁脑袋的魄力。
    又没有人可杀,咋整,拿鸡鸭鹅狗猫练手。要练到见血眼不眨,练出不惹事但咱也不怕事的气场。
    田喜发不押镖的日子,就多了一个活计,“胳膊抬起,瞄准射箭。”
    二十四个丫鬟,以及稍大的弟弟们,清早就对着稻草人练箭。
    过一会儿,宋金宝又嫌弃:
    “爬,爬网不会吗?咋就那么笨,害臊什么,这不穿着裤子没露腚。
    难怪我姑父不乐意教你们,我也不乐意知不知道。
    你们还是丫鬟的身份呢,都不如我这个金宝小少爷和你们的胖丫小姐。
    胖丫小姐嗖嗖嗖就能上树,跟玩似的。”
    恩,也不如米寿小少爷。
    金宝骂着骂着忽然意兴阑珊,仰天长啸:“米寿,我想你啦,你快回来和我一起教这些笨蛋!”
    特娘的,还要教这些麻烦精识字,俺字还没认全嘞,最近都累瘦啦。
    姑娘们抹着汗,累的胳膊抬不起,耷拉着脑袋又回点心房接着受蹂躏。
    李秀呵斥:“说多少回步骤,长那脑子怎么就是记不住。”
    朱氏呵斥:“没吃饱饭吗?一天六个饽饽三顿饭,干是干,稀是稀,牛奶喝着,搅蛋清怎么就是慢。”
    晚上,除马老太外,另七位老太太又牵着牛车骂丫鬟们:“才多大的年纪,赶车还不如我们个老太太。”
    连最温和的田老太太都嫌弃着:
    “你们要惜福啊,这才哪到哪就嚷累。
    累什么累。有吃有穿,不用跪着不用给主子洗脚,教你们站直溜去挣银钱的本事,去哪家当丫鬟能有这种好事。
    想当初我还刷屎尿盆子呢,接到赏银就差跪地给人磕头。
    你们知不知晓外头想挣银钱比吃屎还难,要拿出吃屎的决心尽快学会本事。”
    才操练几日啊,二十四位姑娘再站在马老太面前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最起码做到眼神坚定,不再是当初刚到家里活一天算一天的模样。
    连她们的弟弟都是。
    最小的男娃爱哭的都不哭了,争着抢着要帮宋阿爷放鸭子、扫院子。
    这些新来的齐心协力认为:
    宋家好,才是真的好,她们才能更加好。
    她们更是从今往后有了姓,在搏出前程前,大家一起姓宋。
    ……
    和老家二十四位丫鬟经历很像的,还有在赶路的杨明远。
    他觉得自己每日在行进中,都会有进步。
    不停地汲取宋福生心中的精华,那是过尽千帆的智慧。
    每每畅聊过后,年轻的杨明远都会深思。
    到了夜里住宿,他要么伏案洋洋洒洒将心中所想抒发。
    要么查看书籍。
    有些书没带在身边,或是压根就没见过,他就会去问同行的五十六位举人,是否带了某方面的书籍好借来翻看。
    恨不得将宋福生的论点都能做到引据经典。
    像是路过兴隆县,宋叔经崔举人介绍见过当地县丞,坐在车上无意间提起:
    这个县啊,经过这次疫情和天灾后,实际上,县衙只能勉强做到,百姓们即使吃不饱饭也不会揭竿而起的程度。
    听说,大户家的折箩,每日都会被分抢一空。
    杨明远当时脱口而出说:“可笑的是,外面食不果腹的百姓那么多,大户们却在里面浪费,宁可放坏喂了狗也不会可怜穷苦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明远啊,你觉得大户们应该省吃俭用去接济穷人是吗?
    应该?不对,你极端了。
    你说的那不是正常人,是正常人就做不到如此程度。
    你我眼下车里有许多吃食,咱们路遇这么多乞讨者,你施食了吗?
    抱怨前,先设身处地想想自己。
    所以,要照你这么说,凡是大官见到百姓难处就要伸手帮一帮,不帮就不是善人?”
    连续反问,宋福生才下结论:
    “那朝廷就会乱套,官员是有任务分工的。
    你不能凭着自己官大就伸手乱管,百姓也有穷和富的。
    我们与其抱怨在这个体制下会存在的问题,不如去动脑想想,要么改变这种体制,要么如若你是兴隆县的知县,怎么能让那些大户真心诚意的帮一帮穷苦的人。
    在我看来,做官和会做官是两码事。
    像奉天就做的很好嘛,不过奉天是特例,毕竟是老皇都,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官员都有能力,留守的自然也会解决问题。
    咱们奉天在自救方面做的还算不错。值得讨论的点是,怎么能做的更好。”
    杨明远听完后,觉得自己或许对世间的多面和人性的复杂,包括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他对富人和穷人的看法,有时确实极端。
    可能和自己出身有关,有些仇富。
    他提醒自己,要改一改这些偏见,否则文章中会体现出来。往后也有可能由于这个心理,行事偏激,那样的话,当不好穷苦百姓眼中的好官。
    像是宋叔还和他讨论过难民们的安置,聊过读书为的是什么等等寻找自己的话题,就随口说,杨明远就觉得受益良多,心态也变的越来越平和。
    赶路的过程中,杨明远在文章里每每提到宋福生,都用恩师这个词汇提及。
    宋福生也愿意和这个后生聊。
    纯纯的古代年轻读书人,和他这个赝品不同,还是咱老百姓家里走出来的年轻人。
    贫民再难出贵子,他不喜欢这句话。
    宋福生还是偏心的认为,咱小老百姓的生活要更充满希望才好,杨明远最好能成为许许多多贫寒学子心中的灯塔,那样,生活才更有盼头不是吗。
    在路上,也感受过这个年轻人看他睡着给盖被子,给他脚下塞热手炉,给米寿小心抱下车,送到另一台车里安顿睡觉。
    也挺依赖的,可能是没父辈吧,能感觉到杨明远有一颗想贴近他的心,这些,宋福生都知晓。
    以上,宋茯苓通通看在眼里。
    她对杨明远最大的善意,不会是杨明远总想宋姑娘长宋姑娘短往她身边凑,她就觉得人家挺好的,与人笑呵呵讲话。
    而是她不会和杨明远怎么接触,也不会对老爸说其他。
    杨明远要是有本事的话,就能做到和她爸自然相处,全凭杨明远自己。
    那份善意存在对贫民读书人的鼓励。
    这日,在钱佩英好不容易长了十斤八斤肉,又被赶路折腾的瘦回不足一百斤体重时,大家终于到了京郊边上。
    举人们纷纷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望着那些打从身边过的赶考者,离城门这么远就能看到有好多人了,他们也终于操心了一把问道:
    “宋孝廉,不知林举人、丁举人、谢举人有没有派小厮接应咱们。
    你瞅瞅,如此多的赶考者,要是没有事先就安排好,咱们连住的客栈都没了吧?来的又有些晚。”
    宋福生寻思:我又不能当你们面前拿出望眼镜瞅,你们问谁呢。反正他们是说会帮帮忙找客栈的。
    就在这时,米寿眼睛贼尖喊道:“姐姐,快看,那是小全子,他带人来啦。”
    宋茯苓心里微微一动。
    她之前赶路有猜过,陆畔畔人不在家,会不会细心的安排呀?
    果然,陆畔畔还是那个最可爱的人。
    举人们也兴奋的脸红:哎呀妈呀,发现没?到关键时刻还得是陆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