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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走了一听到糖就急匆匆跑来的宋金宝。
    硬拽走了对马老太兜里糖一点儿也不敢兴趣的钱米寿。
    马老太递给钱米寿树枝子,让娃坐在小板凳上帮她烧火。
    又从裤腰处一顿掏,掏出一块黄饴糖,“喏,吃吧。”
    “奶奶,我不吃,留给金宝哥哥吧。”
    “给你的,就拿着。”
    “那我放好,”米寿装进小兜兜里,装好后抬头道:
    “奶奶,姑母说,我要少吃糖了,下晚更不能吃,牙坏了往后该不好看啦。回头等金宝哥哥干了啥好事儿,我就拿出来奖与他,就说是奶奶给的,中不?”
    嗳呦,马老太听着很是感慨。
    她家金宝日日往出息大发了成长,但是咱摸良心说,还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五岁的。
    听说,这孩子背书认字跟玩似的,一点儿也不费劲。
    而且你听听,这几句小磕唠的,多会唠嗑,从来不护食,很谦让,在多饿多想吃的情况下也不哄抢。
    用小孙女的话,这叫啥来着?噢,对,叫涵养、素质。
    大伙这么多家孩子,被这个五岁小娃一对比,都少了那么点素质。
    唉,要真是她亲孙子该多好,让她用骨血煨着都干。
    “米寿啊。”
    “恩,奶奶?”
    “那个啥,奶吧,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也不知你能不能听懂,就是什么呢……”
    马老太边往大锅添水,边在心里琢磨着措辞。
    门外不放心跟过来的宋福生,就偷听到他娘在和一个五岁小娃掰扯无子是一件磕碜事之类的。
    反正就是埋汰他没脸呗。
    气的宋福生差点推门闯入,但是当他手放在门板上时,里头的对话让他停住了动作。
    “奶奶,不要那么说姑父,米寿会给姑父擦背搓澡,会长得高高的,往后挣银钱养姑父。米寿还会好好读书,让姑父脸上比谁都有光,等姑父老了,更会有我照顾。”
    马老太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忽然用衣袖擦起了泪。
    老太太也没想到,竟被个小娃轻飘飘几句话整哭。
    大概也是心酸,被人问及,谁想吹这种牛?
    老太太哭了一分钟,就急忙用袖子再次胡乱地擦了把脸,扭头看坐在她旁边的米寿,眼睛还通红着,就用粗糙的手摸孩子嫩嫩的小脸,打了个哭嗝瞅米寿笑:
    “晓得了晓得了,你都说两回了,我知道你记性好,往后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这些。”
    米寿的小脑袋,在马老太粗糙的手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米寿啊,奶出去对村里人说你是你姑父的儿啦,不想让你姑父丢磕碜,你说你哪日,万一在冰上玩,忽然嗷一嗓子姑父,那怎办。”
    米寿听懂了:“那我叫啥?”
    马老太吸了吸刚才哭出来的鼻涕。
    心想:让你叫爹,也不厚道啊。
    “奶奶,要不,我叫姑父嗳?”
    马老太:“……”
    好吧,那就嗳吧,嗳确实没毛病。
    “中,那你可得记住,别给奶这事整露馅儿喽,也别告诉你姑父姑母我找你唠啥了,记得没?跟谁也别说。等赶明儿,奶给你买别的糖,买好的,不黏牙的。”
    “好。”
    “那你倒是和奶唠唠,就以前,你都吃过啥糖?奶给你买没吃过的,咱不能可下吃个贵的还吃重样的。”
    “那可多啦,我吃过……”
    外面,宋福生没听完就默默离开了。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最终复杂的汇到一起凝聚成一句话:往后和那老太太再态度好点儿,别说说话就急眼。
    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上,二十几个挣工分的妇女就瞅老爷子笑。
    笑得宋阿爷也憋不住乐了:“中啦中啦,愿意跟着去县里就去,大锅饭让丫头们煮,溜个饽饽,下口菜汤,俺们对付一口就得。”
    妇女们差些欢呼起来。
    她们才发了钱,花不花的也想世界那么大,出去走一走。
    哪怕去花上些铜板,也算是为过年添个彩头。
    这些妇女们也没跟马老太队伍去奉天城。
    一是马老太有牛车,去帮忙的都是男人家,用不着她们。
    二是去奉天城消费多贵呢,去也是白溜达,还不够添乱的,道还远。
    就跟着童谣镇、云中县、葭县的队伍出发了。
    这些妇女们不仅领了公家要给老人孩子买布匹的任务,而且还扛出去十个草垛子上扎满的糖葫芦。
    要不是想帮着推点心车,想让那几伙老太太今日彻底歇一歇,她们恨不得昨个连夜做出二十个草垛子的糖葫芦拿出去卖。
    咱不能白去溜达不是?不能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也有无奈啊,甭管去哪也得寻思挣钱。
    “慢着些,卖糖葫芦时,出门在外别和人犯口舌。”
    “买色深扛造的布,娃子们淘,买浅了穿不了多些年。”得寻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老爷子就忘了,娃子们得长个头啊。
    “都互相照应些,别走丢喽。”
    “逛铺子时瞅着些钱袋子,别让人摸喽。”
    天还乌黑着,宋阿爷就站在河边又操心上了。
    可以说,家里这一大帮人,甭管谁出发,他都这样,天不亮就扯脖子喊。
    宋福生都问过他:“你不困吗?”
    “俺晌午能和娃子们一起眯觉。”
    天亮后。
    任三叔家给河对岸送小鸡。
    大白胖娘们家,给河对岸送冻豆腐和新鲜豆腐。
    今儿任家村也挺热闹,因为任族长要将耿良给的几头野猪分下去,村里分肉了。
    任公信家来取肉的是任子玖。
    他爹最近快赶上药罐子了,喝完一样还有两三样的那种。
    他弟任子傲还在家养伤,脸上却青的不能出门。
    他那个小娘,被一帮老太太骂,也没脸出门。
    他婆娘在家准备饭菜。
    其实任子玖都不想来分这肉,可他哥今年回来过年,所以必须得出去告诉告诉。
    果然,村里人有那爱打听的,见到任子玖问道:“你哥今年又不回?”
    任子玖提了一口气,腰板立即直流不少:“我哥明儿晌午就回来。”
    “你哥得带不少随从吧。”
    “那当然。”
    宋福生也听见了,心想,有啥可牛的。儿子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听听,好不容易,要换别人家,都得揍死这个不孝子。
    宋福生是过来寻任族长,要去任族长家坐坐,给拿了一小捆蒜黄,带了一坛子虎骨酒。找上门发现任族长家里只有妇人和冲他直叫唤的大狼狗,他就转头来祠堂这了。
    到了任族长家,宋福生就告诉道,“我们这伙人正月不能乱串门,就提前来了。”
    “哪来那么多讲究,你就是瞎客气,喝茶。”
    宋福生心想:还是要讲究些的,逃荒嘛,就意味着亲属死了很多人,咱还是注意些,更何况俺们也不是很乐意串门。
    宋福生没在任族长家多待,因为宋富贵又找来了,说陈东家派人送来了年礼,还有老隋也来啦。
    所以二十九这一白天,宋福生用一大半的时间在家接待。
    陈东家是两筐苹果,两筐鸭梨,这季节送这个,小二说给孩子们吃,礼物挺重。
    老隋是给拿来五条毛领,礼也不轻,而且一看就是按照五口人给的。
    马老太一条棕黑色的,钱佩英和宋茯苓是白色的小窄边毛领,能缝在衣服上直接当领口。宋福生和米寿是黑色的,米寿那个不大点,一点杂色也没有。
    老隋坐在宋福生家炕头大笑说,他那个熊皮卖啦,真卖的是百两,挣了把好钱,能过个好年。
    送走老隋,紧接着,宋福生陆续还接待了员外爷家的大儿子,问老爷子能不能起来炕?听说能拄拐下地了,宋福生也挺高兴。
    员外爷家给送来的是鸡鸭鹅。
    这老爷子实在,送礼加在一起竟有三十五只。
    人家儿子还挺不好意思的解释,“我爹说了,逃过荒的人,过年吃啥也不如吃肉。”
    后头,宋福生还接待了三伙他没想到的,两家酒楼和一伙开好几家调料铺子的。
    一个是童谣镇酒楼,一家是奉天城那家和马老太长期合作的城南酒楼,还有家竟是葭县开调料铺子的,感觉上就是供货的关系,却没想到人家能给送礼。
    礼有薄有厚,有蜜饯盒子也有桂圆红枣糯米啥的。
    宋福生给这些人,通通回的都是自家酿的米酒,以及一小坛辣椒酱。
    说实在的,送东西不心疼,他很心疼坛子。
    这日晚上,当马老太也拉着茶馆送她的礼物回来时,宋阿爷立即组织大伙出发。
    家里只留八岁以下的孩子。
    太小的孩子们,怕身体弱,能看见脏东西,就不让去了。
    剩下的,通通要和他去烧纸。
    这个行动,给村里人再次镇住了。
    河对岸那伙人,虽然总里出外进,一日日奔波,但是大批量的往河这面来却是没有的。
    而且你看看他们是推车出来的,好些台。
    推的啥?推的黄纸。
    不晓得的以为他们是做黄纸买卖的呢,竟买了那么多。
    没错,河对岸那伙人,买了好多好多黄纸。在这方面一点儿也没差钱。
    没有坟,只能在道口画个圈烧纸,画的圈都要老大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