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杜明忡的预感的确是挺准的。
    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甚至已经想好了后路。
    若是明魏不给他这个面子,他也已经想好了退路与说辞。总之,即便是明魏要抓他的把柄,也难以抓到。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
    他刚刚进了宗人府,就看见一到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廊下与明魏说话。
    只消一眼,杜明忡便可认出,这人是明瑾尘!
    好端端的,明瑾尘怎么来了宗人府?!
    方才,惠妃不还说,他在勤政殿询问朝臣,关于蝗灾的事情?
    怎的这么快,就出现在宗人府了?
    莫不是,也是得知了眀奕不好的事儿?
    不管如何,杜明忡心想眼下他该离开才是……以免被明瑾尘发现,他不但会立刻被送去边疆,怕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为时已晚。
    还不等他转身,明魏已经发现了他。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杜明忡身子一僵,只好站定脚步,脸色僵硬的转头看向明魏,“明老爷,我是来……”
    “哦,是你啊。”
    明魏显然还记得他,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一如当年在战场上,眀奕是大杀四方的战神。
    而他,不过是他跟前一名小小副将。
    适时开口,都要被明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眼下明魏对他的态度,仍是如此。
    杜明忡即便是心下不甘,却也不敢多言。
    他连忙提着东西走近,脸上带着讪笑,“明老爷,许久不见了!我今日来,是特地前来探望您老的。”
    说着,才给明瑾尘请安。
    见杜明忡手中果然拎着东西,明魏倒也不含糊,直接命人收下。
    然后,皱眉看着他,“既然是来探望我的,为何来了便走?”
    “这……”
    杜明忡答不上来。
    仍是从前那般,他站在明魏面前便觉得紧张。
    明魏如今年过六十。
    长相较之明瑾尘与明渊,其实明渊更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生了一双鹰一般犀利的双眼,脸上常年带着严肃的神色。
    即便是笑起来,也给人几分不敢靠近的凶恶感。
    明魏两鬓斑白,眉毛也染上了风霜。
    可下巴上不留胡须,只有一层青色的短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更带着一股子,雷厉风行的爽利。
    明家人,似乎都不喜欢留胡子。
    明魏早年伤了腿,因此走起路来有些跛。
    但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的威武。
    见杜明忡答不上来,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说起来,你我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即便,你我都在京城。”
    言外之意,便是杜明忡今日突然来宗人府,定是有目的。
    但他未提,明魏也不会主动问及。
    杜明忡脸色微微一变。
    当着明瑾尘的面,他也不敢说是为了眀奕的事情而来。
    于是,便陪着笑脸,“从前我多是在战场上!回京后,因属下犯错,我被……王爷打入天牢,前几日才放出来呢。”
    说起这事儿,到底是不光彩。
    杜明忡脸上火辣辣的,也不敢抬眼去看明瑾尘。
    他垂着头,只道,“今日得空,所以便来探望明老爷了。”
    “原来如此!”
    明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属下犯错,的确是你教导不力,该罚!祁王罚得好!”
    他眼神赞赏的看向明瑾尘。
    明瑾尘微微一笑,谦逊的应道,“多谢皇叔夸奖。”
    “嗯,坐吧。”
    明魏这才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对杜明忡道,“当年我便说过,你是将军,便是整个队伍的领头羊。”
    “底下的羊犯错,便是你这只领头羊做的不好、教的不好。”
    趁着这个机会,明魏开始给杜明忡上课。
    明魏从前便严厉古板。
    如今上了年纪,这股子严厉劲儿较之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逮着杜明忡,竟是狠狠的斥责了快一个时辰……
    眼瞧着,天色都黑了下来。
    可杜明忡,仍是没有机会,说出他的来意。
    一来,明瑾尘还坐在一旁,他不好提出此事;
    二来,实在是明魏训人太厉害。
    杜明忡起初还坐着,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认错。后来实在是敌不过明魏的呵斥,他自觉地站起身来,继续接受训斥。
    此时垂着头,乖乖接受训斥的模样,俨然像是三岁的孩子。
    哪里有半分,平日里大将军的威武霸气?!
    杜明忡只觉今日脸上无光,最后连眀奕的事儿也不敢提及了。
    只想着,明魏赶紧结束训斥,他好逃离此地。
    许是平日里,甚少有人敢与他说话,明魏一直找不到个说话的人。
    眼下训斥杜明忡竟是上瘾了,一连训斥了整整一个时辰。外面夜幕降临了,他才堪堪住嘴,接过明瑾尘递过来的茶杯。
    他一饮而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既然你是来探望我的,如今也看到了,天色也不早了,便回去吧!”
    明魏像是赶苍蝇似的,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
    杜明忡脸上无光,却再不敢多言,甚至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逃也似的出去了。
    从始至终,就连来意也没能提及,只白白得了一顿训斥。
    目送他落荒而逃,明魏与明瑾尘相视一眼,缓缓勾起了唇角,“尘儿,皇叔这一招,是不是很完美?”
    “嗯。”
    明瑾尘端起茶杯点点头。
    他扫了一眼,明魏唇边的点点白沫……
    想起方才,他训斥杜明忡时白沫横飞的样子,忍不住闷笑一声。
    “皇叔这法子好虽好,就是有些费口舌。”
    瞧着平日里螃蟹似的,在京城横行的杜明忡,在明魏面前乖巧如同孙子,明瑾尘只觉好笑。
    虽说,杜明忡在他面前,也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张扬。
    “的确是费口舌!但我简简单单的一招,让他连来意也说不出……看着他憋屈离开的样子,我这心里就觉得痛快!”
    明魏仰头大笑。
    在众人眼里,严厉古板的明老爷,此时在明瑾尘面前,就像是个童心未泯的小老头。
    看着明魏仰头大笑的模样,明瑾尘也忍不住被他给逗乐,唇角缓缓上扬。
    明瑾尘手中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盖,若有所思的说道,“本王是否,也该送杜明忡一件‘大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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