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岩走出病房,听见门里压抑的哭声,他心里难受极了。--也许比起她知道后会恨他,他更在乎的是她会伤心会难过。他这么小心翼翼的保护她的快乐,最终还是让她伤心了。
    倚在墙壁上的炎沉睿见慕岩出来,他直起身来,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心一拧,语气就相当冲,“队长,你说的保护,就是让人当众曝光你们的家丑?”
    慕岩神色间有一瞬间的狼狈,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卫希兰会狠到不惜与卫家撕破脸,也要将这件事抖出来。
    “炎沉睿,这是我跟欢欢的家事。”
    炎沉睿怒视着他,“所以你仗着你是欢欢的丈夫,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么?”
    慕岩恼火的瞪着他,炎沉睿的咄咄逼人与穷追不舍简直让他生气,若是可以,他真想再揍他一顿,“炎沉睿,不管我跟欢欢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你都没有立场站在这里质问我。”
    炎沉睿恨死这个事实,“我为什么没有立场,我爱她,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就主动让贤,我来给她幸福。”
    慕岩冷冷一笑,“你来?炎沉睿,你拿什么给她幸福?让她跟着你颠沛流离,还是让她跟着你一起承受你们家给她的羞辱?”
    炎沉睿彻底无话可说,慕岩说得没错,就算他背弃一切,也无法保证能够给她幸福,那么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跟慕岩争?
    炎沉睿最终还是离开了,他刚走,慕楚就像一阵炫风似的刮了进来,看到慕岩时,他只冷冷哼了一声,推开门进去了。
    卢谨欢没有再哭,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然后给慕楚打了电话。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沉沉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慕楚推门进来,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卢谨欢,他叹了一声,为什么每次看见她,都在医院里?
    之前卢谨欢跟慕岩搬回慕宅后,他去看过她几次,她很开心很幸福,他也就放了心。这才短短几日不见,他们之间又闹成这样。
    他走过去,还未说话,耳朵就被卢谨欢揪住,他立即叫疼:“唉,欢欢,有话好好说,你别揪我耳朵,传出去多丢人啊。”
    卢谨欢坐起来,她瞪着他,“你也早就知道吧?”
    “知道什么呀?”慕楚一头雾水。
    “慕卢两家的恩怨。”卢谨欢说,其实听到卫希兰说慕长昕强暴了妈妈,所以爸爸才对她们不闻不问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她跟慕岩是兄妹。后来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要跟慕岩是兄妹,慕楚死也会阻止他们重新在一起。
    随即她想起妈妈这些年所受的苦,全是来自慕岩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巨大的冲击下,她才会直接晕过去。直到现在,她脑子还晕得转不过来。
    慕楚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卢谨欢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看来你确实早就知道了,你知道还瞒着我。”
    慕楚吃疼,哇哇叫着让她放手,好不容易将耳朵从她的魔爪下抢救出来,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道:“是谁当时要死要活的要跟慕岩在一起的,难道我能告诉你,咱妈是被他爸强暴的,所以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让你伤上加伤?欢欢,我们都选择不告诉你,也不过是想保护你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慕岩从头到脚都是毛病,但是你扪心自问,就算你知道了这件事,你能不爱他吗?”
    卢谨欢一怔,看来慕楚都比她清楚她对慕岩的感情。
    “这不是你们瞒着我的理由。”
    “我就说你这脑子一根筋似的,慕卢两家的恩怨,绕来绕去,孰是孰非有那么重要?卢文彦把仇恨当饭吃,最后落得什么田地?伤害了自己的家人爱人,也把自己送进了大牢。阮菁把仇恨当饭吃,她落得什么田地,为了报仇无恶不作,现在还在戒毒所毒瘾折磨,还有卫希兰,被心底的怨恨支使着做了这么多错事,导致现在家破人亡,你看看,他们都得到了什么?欢欢,我瞒着你,慕岩瞒着你,卢文彦瞒着你,都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你懂吗?”慕楚头头是道,说完觉得自己都被自己的口才给征服了。
    “我有权力知道。”
    “……”慕楚无语地看着她,“佛曰:无知是福。”
    “……”
    慕楚瞧她垂眸不说话,他说:“既然我放下了,卢文彦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欢欢,背负仇恨过一辈子,会很辛苦。”
    卢谨欢捏着被角,不发一言。
    慕楚担心她会把自己绕进去,连忙道:“其实当年的事谁是谁非,谁也说不清,你看卫希兰那么坏,她有没有可能早就知道妈妈的存在,然后趁着慕长昕帮卢文彦去照顾妈妈时,给慕长昕下药,否则她怎么可能那么清楚整个事情的始末,是不是?”
    “你可以去写小说了。”卢谨欢给了他一个白眼,她知道他是想尽办法安慰她,但是她现在心情很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慕岩吗?他有什么错?不恨,又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受尽磨难的母亲。似乎无论她怎么选择,她都无法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欢欢,我是说真的,豪门里那些阴暗的事情很多,想要找到像慕岩这样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简直是大海捞针,你看那个卫钰,说爱你爱得要死,转眼就娶了别人,还有那个炎沉睿,也在积极的相亲中,就慕岩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真心很少了。你心里要实在气不过,虐虐他就算了,别真的闹离婚,失去这么个好男人,以后有得你哭的。”慕楚不知不觉就为慕岩说起话来。
    卢谨欢很茫然,她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她想静一静,好好想想,“慕楚,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去。”
    “想通了?”
    “你送我去知礼家。”
    “……”慕楚明白,要让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很难,也没有逼她,只是,“为什么去秦知礼家,我家住不了人吗?”
    “她哪里也不去。”慕岩推开门进来,就听到慕楚的抱怨,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卢谨欢,她并没有看他,他大步走过去,“慕楚,你去办出院手续,我接她回家。”
    慕楚摸了摸鼻子,看了卢谨欢一眼,他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静默下来,卢谨欢虽然一直低头看着床单,但是注意力全都放在慕岩身上,他每接近一步,就让她紧张。突然知道害她们母女受苦这么多年的是他的父亲,她承认自己需要时间去接受,但是她没有想过放弃他。
    正如他当初在仇恨里煎熬时,他也没有放弃过她一样。
    但是现在,看见他,她就会疼,就会觉得愧对九泉之下的妈妈。
    慕岩走到床边,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他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在他掌心瑟缩了一下,就要缩回去,他更大力的握住,心口皆苦涩,“欢欢,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要跟你分开,你生气,你可以不理我,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就是不要跟我分开。”
    卢谨欢抬头看着他,她眼眶有些发胀,却并未说话。
    慕岩受不了她的沉默,握住她手的大掌紧了紧,“欢欢,你说话。”
    卢谨欢定定地望着他,慕岩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最后她只是垂下头去,苦笑了一声,“慕岩,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想到的总是先瞒着我。你总说夫妻之间要坦城要相互信任,可是你真的信任过我吗?你就那么笃定,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就会离开你?我对你的感情,你就看得那么轻?”
    “欢欢。”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慕岩,我承认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冲击力不小,但是我会坚强的挺过去。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但是你选择了隐瞒,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爱,可以战胜仇恨。”卢谨欢失望道。
    “对不起,欢欢,我该早点告诉你的,但是我怕,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不快乐,我想着能够瞒你一辈子就瞒你一辈子,我尝过陷在仇恨里的煎熬,所以我不想你去经历。欢欢,你明白我的用心吗?”慕岩将她搂入怀里,痛苦道。
    卢谨欢眼前一片湿润,“可是我不是纸做的,我的人生也许还会经历很多坎坷,你并不能保护我到永远。”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慕岩狂妄霸道的说。
    卢谨欢摇了摇头,“慕岩,给我时间,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慕岩浑身一颤,身体僵硬住,他缓慢地抬起头来,眼角还湿润着,眼神却已经渐渐变得锐利,“我说过我们不分开,欢欢。”
    卢谨欢轻轻推开他,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我们发展到离婚的地步,就答应我的请求。”
    “卢谨欢,你拿离婚来威胁我。”慕岩气愤地瞪着她,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般的狠戾。
    卢谨欢勇敢地直视他的眼睛,或许是笃定他一定不会伤害她,她并不害怕,“是。”
    “欢欢,你爱我吗?”慕岩忽然问她。
    卢谨欢一愣,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她想了想,直言不讳道:“爱,我爱你。”
    “好,我答应你让你静一静,但是我只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我接你回家。”慕岩霸道的说完,再不给卢谨欢说话的机会,倾身吻住她的唇。
    卢谨欢没能躲开,直到他满足了,他才松开她,气喘吁吁的抵着她的额头,“老婆,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
    慕楚接走了卢谨欢,慕岩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直到慕岩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卢谨欢才收回目光。慕楚看着她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打趣道:“既然舍不得,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谁说我舍不得了,我只是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慕楚看了她一眼,“还能怎么走,你觉得他会给你机会走别的路?”
    “……”
    “欢欢,其实你心里已经原谅他了,对不对?”这两人明明就彼此相爱,偏偏要上演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忒重口味了。
    卢谨欢看着前面的车水马龙,“慕楚,我想去c市一趟。”
    “好,我陪你一起去。”慕楚也有好久没有回c市去了,正好两姐弟一起回去给妈妈扫墓。
    卢谨欢是行动派的,当天下午就让慕楚买了直飞c市的机票。坐上飞机时,她拿出手机,按开短信箱,写了几个字,来来回回删了好几遍,才发出去。
    慕楚看见她这样,心里直叹气。
    到底c市时,已经黄昏将晚,天边的火烧云如梦似幻,两人什么行李也没拿,完全一副说走就走的旅行。出了机场,慕楚在网上租订的车已经送来,慕楚给了押金后,开车往县城驶去。
    卢谨欢晕机,在机上吐得翻天覆地,此刻正焉焉的靠在椅背上,慕楚担忧的看着她,“欢欢,你还好吧?”
    “嗯,我还好。”卢谨欢觉得奇怪,她之前都不晕机的,这回坐飞机却晕得厉害。特别是飞机上那股食物的味道,一闻到就让她胃里翻天覆地的。
    两人趁着天色早,到达县城时才8点多,慕楚找了一家四星酒店,两人才总算安顿下来。卢谨欢一整天劳累奔波,洗漱后沾枕就睡。
    慕楚本来打算拉她去外面逛逛,看她这么累,只好帮她关了灯,回自己房里休息了。
    ………………
    卢谨欢跟慕楚去机场时,慕岩就已经接到保镖打来的电话。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慌张,因为他知道,她会回来的。
    飞机起飞前,他收到了卢谨欢发来的短信,短短几个字,却让他彻底放下心来,“我去c市,三天后回来。”
    晚上,景辰熙约他出去喝酒,他听说了白天卫沈两家婚礼上的小插曲,旁敲侧击道:“慕岩,谨欢没事吧?”
    “嗯,她很好。”慕岩捏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晃得他微眯了眯眼睛。
    景辰熙瞧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慕岩心情仿佛很好,他偏头看着景辰熙,笑盈盈道:“怎么说是坏事,是好事还差不多。”
    “什么好事?”
    “不告诉你。”慕岩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饮尽,他将杯子放在吧台上,站起身来,朝景辰熙挥了挥手,“走了。”
    “喂,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景辰熙在他身后喊,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好事?什么好事?”
    卢谨欢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来了,她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卧室的门被敲响,“欢欢,你起床了吗,起来吃饭了。”
    “哦。”卢谨欢应了一声,她坐起来,穿上外套,走出房门,就闻到一股食物的味道。不知道怎么的,她胃里很不舒服,她强压下那股恶心感,坐到餐桌旁。
    慕楚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事,呃。”卢谨欢突然捂住嘴往卫生间冲去,不一会儿,慕楚就听到她在卫生间干呕的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油条跑过去,站在门边看她抱着马桶不停干呕,他担忧道:“欢欢,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凉了胃了,你别过来,这里又脏又臭。”卢谨欢阻止他靠近,“你去帮我倒杯温开水吧。”
    “哦,好。”慕楚转身出去倒水了。
    卢谨欢蹲在那里,直到胃里舒服了一些,她才起身去洗了脸洗了手,转身出去了。慕楚将水杯递给她,“欢欢,要不一会儿去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那个什么压力性胃痉挛的老毛病又犯了?”
    卢谨欢接过水杯,喝了口水,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她胃里很空,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我没事,喝点水就好了。你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去墓园看妈妈。”这是她认回慕楚后,两姐弟第一次一起回来给妈妈扫墓。
    慕楚点点头,也将粥推到她面前,“你多少吃点,有胃病就不能饿着。否则回去了你要是瘦了,指不定某人就要找我算账。”
    卢谨欢莞尔,吐过之后,她食欲也有了,最后将那碗粥全喝进肚子里去了。
    退了房,慕楚开车载着卢谨欢直奔墓园,到达墓园下面,卢谨欢去买了一束妈妈最喜欢的小雏菊,跟慕楚一起上山。
    站在沈洁的墓碑前,卢谨欢将怀里的小雏菊放在墓碑前,慕楚将买来的瓜果摆好,他蹲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笑意温柔的沈洁,他说:“妈妈,我和欢欢来看你了。”
    卢谨欢默然而立,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妈妈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她相信,妈妈会懂她,否则她不会入梦来,那么忧伤的看着她。
    妈妈,您放心,我跟慕楚都会好好生活,您在九泉之下安心吧。
    从墓园出来,慕楚就订了回y市的机票,卢谨欢笑他这么急匆匆赶回来,是不是家里藏了小情人怕人家着急,本来以为慕楚会矢口否认的,却没想到他只是红着脸一言不发。
    卢谨欢越是觉得有趣,非得逼他将那个女孩子带来给她看看,她说:“长姐如母,你怎么也要把你媳妇带回来见家长啊。”
    “……”慕楚回了她一个白眼。
    回到y市,慕楚将卢谨欢送到秦知礼楼上,就匆匆走了,卢谨欢喊也喊不住,只好由她去了。
    秦知礼已经在收拾去山区支教的行李了,卢谨欢进去时,她正在做晚饭,看着一屋子的杂乱,她不好意思道:“欢欢,你随便坐,家里有点乱。”
    “没事。”卢谨欢走进去,客厅里大包小包的,她扭头看着正在厨房里炒菜的秦知礼,“知礼,你是预备把家搬到山区去?”
    秦知礼正在炒菜,油烟机轰轰的,她没有听清卢谨欢在说什么,她探头出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打算把家搬去山区吗?这么多东西能带走?”卢谨欢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她真的很羡慕秦知礼,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哦,那个啊,我打算寄出去给山区的孩子们,虽然都是一些旧物,但是他们会需要的。”秦知礼说着话,突然闻到一股焦味,她大叫一声,“哎呀,我的排骨。”
    卢谨欢乐不可吱。
    吃饭的时候,卢谨欢再次感到恶心,她连忙喝了几口白开水,强压住胃里的不适,秦知礼看着她,“欢欢,你胃病又犯了?”
    “好像是,这几天老反胃,但是我最近都没有饱一餐饿一餐的,前一阵子还嗜睡。”卢谨欢纳闷道。
    秦知礼惊讶的看着她,“你说嗜睡?欢欢,你该不是有了吧?”
    “不会吧。”卢谨欢一直没往那方面想,是因为李医生跟她说过,她怀孕的机率很小。
    “怎么不会,你看你又吐又嗜睡,你不是有了是什么?对了,你月经来了没有?”秦知礼兴奋的问道,那高兴劲儿就好像卢谨欢怀的是她的孩子。
    “我想想,好像这个月没来,但是我上个月在吃中药调养,推后也是有可能的啊。”卢谨欢说。
    秦知礼当下搁了筷子,冲她神秘兮兮道:“你等着。”说完她起身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张试纸出来,递给卢谨欢,“快拿去测测。”
    卢谨欢看着手里的试纸,俏脸瞬间红了,“知礼,你家里怎么有这个?”
    “还不是上次大姨妈迟了,我吓得不轻,跑去买了回来准备测一测,结果把大姨妈吓来了。”
    “……”
    卢谨欢拿着试纸进了卫生间,秦知礼喜滋滋的坐回椅子里,等着她出来给她告诉她好消息。等了许久,都不见卫生间里有动静,她连忙走过去敲了敲门,“欢欢,好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里才传来卢谨欢有些压抑的声音,“知礼,我好像没怀上。”
    “怎么可能?”秦知礼着急的拧开门走进去,她接过卢谨欢手里的试纸,然后对比着包装上的,来回对比了一下,她爆了一句粗,“靠,这个是无效。”
    “无效?”卢谨欢砰砰直跳的心终于有了渐缓的趋势。
    秦知礼看了看试纸的有效期,她尴尬道:“欢欢,这个是我大半年前买的,好像过期了。”
    “……”卢谨欢虚惊了一场,其实她心里也很矛盾,觉得自己这反应,大概是怀上了,但是刚才看那个试纸的测试结果,却又不像是怀孕,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怀上了还是希望没怀上。
    停药之后,慕岩每晚都要折腾她好几回,美其名曰帮她疏通堵塞的输卵管。她辩不过他,每次都被他吃干抹净。
    秦知礼将试纸扔进垃圾桶,她说:“走啦,吃饭,吃完饭我陪你去买,最好明天早上起来测,听说晨尿最准。”
    卢谨欢跟着她走出去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垃圾桶里的试纸,她是不是不该抱太大的希望,免得自己失望?
    吃过饭后,秦知礼连碗都来不及洗,拉着卢谨欢下楼去买试纸了。
    卢谨欢心里很紧张,也很害怕,万一没怀上呢,万一只是她多想呢?
    其实如果没有刚才测试试纸那一出,或许她还能平静的面对,但是刚才那个试纸上显示的无效,让她心里很害怕,如果真的没有怀上呢,她该怎么办?
    走出小区,前面就有一家药房,卢谨欢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看着前面的秦知礼,“知礼,还是不买了,我们回去吧。”
    秦知礼看着十几米外的药房,她走回来站在卢谨欢身边,“欢欢,你别怕,怀上了,你们这是婚生子,怀不上,等你气消了,回去继续努力。你才24岁,这么年轻,怕什么?”
    “我……”
    “好啦,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我去买,你在这里等我。”秦知礼说完,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小跑着跑进了药店。两分钟后,她跑回到卢谨欢身边,挽着她说:“走啦,回去啦。”
    两人走到小区外面,一眼就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高大的黑色路虎。秦知礼笑了笑,“欢欢,慕岩是真的在乎你,不要为了过去的恩怨,而错过了眼前的幸福,去吧,好好谈谈。”
    秦知礼将她往路虎那边推了推,然后识趣的跑进了小区。卢谨欢瞪着她的背影,她什么时候有了做红娘的潜质了?
    那边黑色路虎驾驶位的门推开,慕岩从车里下来。他穿着黑色风衣,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掀起了他的衣角,飘然若仙。
    眨眼睛,他就来到卢谨欢身边,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有些憔悴的俏脸,心疼得将她拉进怀里,“这两天没好好吃饭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卢谨欢靠在他怀里,眼睛有些刺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体香,她眼眶一热,“不是说好了给我一周的时间让我静一静吗?”
    “可是我想你了。”慕岩将她静静的抱在怀里,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因为想她了,所以再晚也想过来看看她,哪怕只是看着她休息的那间卧室的那扇窗,想象着她就在里面,他心里也是满足的。
    卢谨欢用力挣扎,“慕岩,你放开我。”
    “不放,欢欢,有没有想我?”知道她今天回来,知道她下了飞机,他在公司里克制着思念,一直等到现在才过来。他只想看她一眼就走,却看见她跟秦知礼一起出来,他痴痴的看着她,一眼就发现她瘦了也憔悴了。
    “不想。”卢谨欢气还没消,她就知道他会出尔反尔,果不其然。
    慕岩没有再逼她,他可怜兮兮道:“欢欢,我刚下班,还没有吃晚饭,你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卢谨欢退开一步,淡漠道。她清楚慕岩的性格,现在陪他去吃饭,待会儿他就会得寸进尺的要求她跟他回去。
    慕岩叹了一声,“那好吧,你回去吧,我就坐在这里等,等你想通了陪我去吃饭,你要想不通,我就一直饿着。”
    “慕岩,你出尔反尔,说好了给我一周时间让我冷静的,你现在是逼我恨你吗?”卢谨欢恼怒的瞪着他,那天卫希兰曝光了慕卢两家最后一桩家丑,却让她从中幡然领悟了些东西。
    卫希兰依附爸爸而生,妈妈也依附爸爸而生,阮菁的整个人生都拿来恨慕长昕,而言若的整个人生拿来爱慕长昕,最后他们都被所爱的男人辜负了。
    而她跟慕岩在一起,一直是她依附他而生,他在外面有广阔的世界,而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失去他,她的世界就完全坍塌了。
    她不想这样,她不想失去自我。秦知礼一直主宰着自己的人生,楚服对不起她,她就弃之,卡米尔辜负她,她亦不执着留恋,她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梦想。因此,她对爱恨那样洒脱。
    反观自己就是个可怜虫,如果慕岩爱她,她就得到了全世界,假如有一天,慕岩不再爱她呢?
    “欢欢。”
    卢谨欢烦躁的耙了耙头发,“你回去吧,让我安静几天。”说完,她转身走进小区。慕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抽痛,那件事到底还是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卢谨欢走进家门,秦知礼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声,她说:“这么快回来了,谈好了?”
    “嗯。”卢谨欢翁声翁气的进了卧室,不一会儿抱着秦知礼的布偶娃娃走出来,她将头靠在秦知礼肩上,“知礼,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
    秦知礼偏头看了她一眼,轻轻一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敢爱敢恨,是因为这些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毛病,要是让我遇上慕岩这种绝世好男人,就算受伤,我也会飞蛾扑火的死缠烂打。”
    “……”卢谨欢听到秦知礼形容慕岩为绝世好男人,她笑道:“你确定你不是说的反义词?”
    “欢欢,你就知足吧,谁的爱情能一帆风顺,谁的爱情能经受得住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看见别人的幸福都是表面的,私底下谁没有辛酸与委屈?这就是生活,慕岩已经很好了,你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最终还能走到一起,你就应该惜福,闹一闹脾气,还是回去好好守着他,你不要,可有大堆如狼似虎的女人等着抢,到时被人抢走了,有你后悔的。”
    “……”
    “哎呀,看着你这矫情劲儿我就牙疼,不跟你玩了,我去做面膜,你要不要贴面膜,我新买的,深海藻泥,美白效果特别好。”
    “……”
    卢谨欢认真想了想,觉得秦知礼说的话也有道理,她其实就是矫情,慕卢两家的恩怨,爸爸为了成全她的幸福,都已经放下了,那么她还计较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仍站在路灯下的孑然身影,她心里突然有种冲动,她朝卧室里的秦知礼喊了一声,“知礼,我出去一趟,过会儿回来。”
    “你不回来也没关系。”
    “……”卢谨欢换了鞋走出门,乘电梯下楼时,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恍惚有种他们在谈恋爱的错觉。电梯打开,她迫不及待的跑出去,跑到小区门口,刚才慕岩站过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连他的车也不见了。
    卢谨欢失落地站在原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抱怨道:“为什么就不肯多等我几分钟呢?”
    她站了几分钟,这才转身往小区里走,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等我吗?”
    卢谨欢倏地转过身去,就看到慕岩提着一袋外卖站在她身后,她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她咬着唇望着他,委屈道:“你上哪去了,我以为你走了。”
    “我去买了点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等我的辫子公主回心转意啊。”慕岩晃了晃手里的外卖,卢谨欢顿时哭笑不得。
    “要吃宵夜吗,我的辫子公主?”慕岩几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卢谨欢一脸嫌弃,“我才不吃。”
    “那你看着我吃,前面有个街心公园,我们去那边坐坐,好吗?”慕岩征询她的意见时,已经带着她往那边走了。
    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街心公园里没有什么人,慕岩牵着卢谨欢的手,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夜凉如水,他脱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肩上,卢谨欢担心他着凉,她将衣服还给他,“我不冷,你自己穿着吧。”
    慕岩坚持给她披上,“我是男人,这点火气还是有的,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水晶虾饺,尝一个吧。”
    卢谨欢看着盒子里的水晶虾饺,她想起在s市时,韩雨晴端了一盘水晶虾饺给她,她却食不下咽。她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慕岩收回手去,安静的吃起来。卢谨欢看着他吃相优雅,她想起一件事来,“慕岩,你记得你还欠我一次约会吗?”
    “嗯?”
    卢谨欢瞪着他,“我就知道你忘记了。”
    那次他送她去公司,他说晚上去约会,后来他受伤了,约会的事就一直搁置在那里,他再也没提过。卢谨欢嫁给慕岩,省略了相亲省略了恋爱,直接就跳进了婚姻里。偶尔她还是会遗憾,他们没能经历甜蜜的恋爱就结婚了。
    慕岩在心里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想跟我约会吗?”
    “我才不想呢。”卢谨欢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心里明明想得半死,就是嘴硬的不肯承认。
    “哦,我本来还想明晚下班了,带你去约会的,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吧。”慕岩一本正经道,看着她懊恼又着急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明天穿得漂亮一点,下午我来接你。”
    卢谨欢哼了一声,心里却欢喜极了,跟慕岩约会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慕岩很快吃完了宵夜,他将垃圾扔进远处的垃圾桶里,走回来抱住她。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月华清幽,静静的洒落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慕岩抱着她,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欢欢,我很庆幸当时娶的人是你。”看到她的照片那一刹那,他不可否认的是,他被她吸引了。她脸上有种不同于他世界的天真烂漫,眼底却有种令他心折的倔强。
    人海茫茫,他仅仅看到她的照片,就已经认定了她。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如果当时被送来联姻的不是你,而是卢谨纯,我会不会像爱上你一样爱上她?答案是否定的。我想,如果那个人是卢谨纯,我就算拼着不继承那25%的股份,我也不会娶她。”
    卢谨欢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的心渐渐安宁。
    “慕岩,知道慕卢两家的恩怨时,你想过放弃我吗?”
    “没有,我那时候告诉自己,我娶了你,你这一辈子都是我慕岩的妻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后来你离开后,我将你父亲送进监狱,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欢欢,有因便有果,我希望慕卢两家的恩怨,到我们这里就结束了,我们都不追究了,好吗?”慕岩柔声请求道。
    卢谨欢这两天也想了许多,慕长昕的死,言若被幽禁整整五年,慕岩所承受的痛苦,比她多太多。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想过放开她的手,那她有什么资格再将怨恨发泄在一个那么爱她的男人身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