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谨欢住了三天院,气色渐渐好了,这三天,她过得并不清静。慕楚天天来医院守着她,像块牛皮糖似的,赶都赶不走。这就算了,卫钰也跟来凑热闹。
    偏偏两人似乎不对盘,碰在一起就火花四溅,除了第一天卫钰忍让了他之外,第二天就恢复如常,对慕楚的挑衅一律无视。哪知道慕楚偏偏不放过他,处处戳他脊梁骨,搞得卫钰火大不已。
    卢谨欢被他们吵得头疼,索性两人一起撵出去,自己落得清静。两人在一起,就像小孩子一样,别看卫钰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最后被慕楚逼得骂脏话了。
    卢谨欢想起卫钰说那句“放屁”,就止不住的笑,她怎么没发现,卫钰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白天他们俩在耳边吵吵闹闹,她也不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可每当到了晚上,周围安静下来,她一个人缩在小小的铁床上,就会想起那个藏在心尖的人,只要念念他的名字,她的心就痛得直抽。原来,要忘记,是那么的难。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回慕宅了,他知道吗?还是依然在花丛中流连忘返,连她没有回家的事都不知道?
    昨天,卫钰走后,慕楚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她还没想好。
    这事闹到现在,她跟慕岩是走不下去了。光是想想父亲做的那些事,她就没脸再面对他,可是要说服自己放手,似乎更加困难。
    她住院之后,手机就不见了,慕楚给她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码也是全新的。她曾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拨通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可都在响了一声之后挂断了。
    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可是她没有勇气去靠近他,哪怕是在电话里听一下他的呼吸声。她想代卢文彦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却又无从说起。
    一句对不起,能让慕长昕活过来吗?一句对不起,能让言若忘记被囚禁五年的痛苦吗?不,这句对不起重于泰山,她说不出口,更不敢希冀他原谅。
    还有她怀不了孩子,那么慕长昕留下的那些股份,最终会成为阮菁的,她帮不到他,更不想拖他的后腿。那就放手吧,放手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她告诉自己别哭,却夜夜泪湿枕头,该有多么艰难,她才可以对自己说放弃,放弃一个这么深爱的人。
    秦知礼听说她住院了,星急火燎的赶了过来,看着病歪歪的她,气得都发笑了,“哟,几日不见,你出息了,学起林妹妹来了?喝不得酒还拼命喝,喝不死你呀?”
    秦知礼是心疼她的,这个瘦小的身子,到底要承受多少伤害才算完?看到慕岩闹出绯闻时,她以为他们夫妻小打小闹,过两天就好了,可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卢谨欢苦笑,“我哪是林妹妹呀,我分明就是茱丽叶。”茱丽叶与罗密欧,因为世仇,一对情侣以死来成全自己的爱情。
    可她不想死,即使心痛得快要死去,她也想活着,活着看到他幸福。
    “得,还有心情打趣自己,我看你也死不了。”秦知礼在生气,她住院三天,今天才跟她联系上,这几天差点把她急疯了,她去找慕岩,慕岩避而不见,好不容易拦住了他,他冷言冷语的,更让她无名火起。
    卢谨欢知道她真生气了,她的朋友不多,唯有秦知礼最知心。两人在学校时,好的差点穿起了连裆裤。曾有人打趣她们,有卢谨欢的地方,一米之内,必定能看到秦知礼。
    所以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见她心里有多急多气。“知礼,我错了,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让你担心了。”
    秦知礼嘴上说得狠,心早已经软了,她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永远都记得,七年前卫钰离开的那几天,她整个人伤心得都快要死去。那时候她一个人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呆呆的看着前方,一点生气也没有。
    她走过去抱住她,她跟她说了一句她永生难忘的话,“知礼,我活不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勇气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欢欢的感情很偏执,一旦爱了,就会拿生命去爱。所以在卫钰离开的这七年里,她行尸走肉的活着,直到遇见了慕岩。
    她以为慕岩会是她的春天,原来慕岩才是她的地狱,真正的地狱。
    或许对别人来说,失恋只是一件云淡风轻的事,哭一哭消沉几天,就会慢慢好起来。但是对欢欢来说,那就是要她的命。秦知礼不知道,在这几天里,她几次生几次死,才会让她脸上绽放出这么平静的笑靥。
    “那就什么也不要说了,陪着我就好。”卢谨欢讨好似的笑着,那样云淡风轻的笑,藏了多少苦涩与心酸,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跟慕岩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闹成这样了?”秦知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见她眼神一黯,她又想抽自己一嘴巴了,丫得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欠抽。
    卢谨欢沉默了一下,没有隐瞒,将她知道的事全告诉了秦知礼,秦知礼听完后,一时之间也不太能接受,半天她才说:“你们还真是罗密欧与茱丽叶,这么难得的仇怨也让你们遇上了,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我跟慕岩已经不可能了,除去了这段恩怨,我……”她咬了咬唇,说:“我怀不了孩子了,7年前,卫希兰罚我跪在雪地上,伤了子宫,导致子宫发育不良,输卵管受创,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当妈妈了。”
    “什么?”秦知礼猛然站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卢谨欢,对于女人来说,不能生孩子,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欢欢亲情缘薄,比常人更盼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她不能生孩子,对她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经过几天的整理,卢谨欢的情绪倒是稳定了许多,她拉着秦知礼的手,一派轻松道:“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多少丁克族啊,生不了孩子也不是多大的事。”
    “欢欢,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呀?”秦知礼将她拥进怀里,眼泪打湿了眼眶,她拼命忍着,不想招得她更难受。前段时间,她还幸福得像朵花儿一样,这才短短几天呀,“慕岩他知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都想好了,出了院就回慕宅收拾我的东西,男人没有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对不对?”
    她越是轻松,秦知礼就越心疼。她已经不是15岁那个不懂掩藏伤悲的女孩子了,她把一切伤痛都深埋在心底,任其发酵腐烂,这才是最要命的。
    “对,不就是一个男人么,谁离了谁还活不下去啊?”秦知礼强忍住心酸的道,“那你回慕宅时,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应付的。”
    ………………
    秦知礼从病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卫钰。他像石化了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她走出来也没有察觉到。
    秦知礼将门轻轻合上,弯腰在卫钰面前蹲下,低声道:“你都听见了,是吗?”
    卫钰眼里的伤痛像是要倾泄而出,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欢欢跟慕岩会闹成这样子,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慕岩为了复仇放弃了欢欢,欢欢因为愧疚而放弃了慕岩。
    他们再也不可能了,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点高兴呢?他们不能在一起,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把失去的一切找回来。
    但是他心里没有快意,只有心痛。
    “我都听见了。”卫钰声音暗哑,空空洞洞的,没有一点情绪。
    “那么你现在满意了吗?”秦知礼声音有些尖刻,是的,她在责怪他,若他不那么懦弱,也许欢欢不用受这么多罪。7年前,若是他不顾一切的带她走,或许她根本就不会遇上慕岩,根本就不会这么痛苦。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欢欢现在的痛苦,都是他的懦弱造成的。
    卫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让自己乱轰轰的脑子冷静下来,他看着情绪激动的秦知礼,道:“知礼,我要娶她,我要给她幸福。”
    “她的幸福,你们谁也给不起,小哥,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放手吧,别再纠缠了。”秦知礼说完,无力的走了,卫钰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怆,为欢欢,亦为他自己!
    卢谨欢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卫钰依然天天来报道,只是话越来越少,偶尔她的眼神移过去,就见他看着她在发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卫钰摇了摇头,“没有,你很漂亮。”
    卢谨欢的脸红了红,“卫钰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了?”
    卫钰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容貌刻在心坎上。卢谨欢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她渐渐习惯了卫钰的陪伴,两人的话都不多,大多时候各自做各自的事,各自发各自的呆,却很融洽。
    卫钰身上有种温和的气质,润物细无声的,让她心情十分安宁。那天跟秦知礼一番畅所欲言后,她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也许是心里做了决定,她反而比前几天要开朗许多。
    七天,她失踪了整整七天,如果慕岩还在乎她的话,他会发了疯似的找她。可是他没有,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偶尔午夜梦回,她会梦见一双充满痛苦与爱怜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可等她大梦初醒,病房里却只余一室寂寥。那时候,她胃上方那个地方仿佛凿开了一个缺口,满是疼痛。
    “跟你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那这么说,是我的错了?”她促狭的眨了眨眼睛,眼里溢满了笑意。
    卫钰痴痴的看着她,有什么东西急于涌出心口,他还没认真想清楚,已经脱口而出:“欢欢,七年前,我顾虑太多,没能跟你说这句话,现在,跟我去英国吧,让我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