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你可没有受伤吧?”林拾一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上下看着杨渝,见他微微摇摇头,似是欲言又止。
    “既然是杨将军过来,又说是什么客人呢?倒是见外了。”
    听得此话,林拾一回过头去,冲着赫煜宁扬眉,倒是有些好笑了。
    赫煜宁轻笑不语,轻轻地松开了手,双手背后,望着林拾一和杨渝,神色意味深长。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正当时,却听得杨渝沉下声来,带着几分无奈,忽然开口。
    周围没有任何人,林拾一有些纳罕,正欲开口过问,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缓慢拖沓的脚步声,成从一旁的角落之中走出来。
    那个男人走出来了,却依旧是背对着他们站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方才因为一直站在角落之中,林拾一并没有注意到。
    她鲜少听到杨渝这样说话,而今忽然听得杨渝这般开口,敏锐的心中一动,猛地抬起头来。
    光影斑驳,给眼前站着的人的飘摇红袍镀上了一层金光,闻言红色最是彰显狂傲不羁的性子,非一般的人能够压制,那高挑的身形和略略弯曲的背,束起的头发用红缨小官紧紧扎着,腰间的玉佩夺目,闻言可是顶好顶好的和田玉。
    这一切太过熟悉,熟悉的让人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淮儿!”杨渝见此,侧目又沉声喝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害怕什么!”
    “杨淮!”不等杨渝话音落下,林拾一惊呼一声,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就扯着那人的衣摆,往前探过头去,“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别看我!”眼前人的慌忙不已,见林拾一前来,躲闪着身子。
    他声音喑哑,苍老粗糙得不像是从前高傲的少年,那曾经洋洋得意的声音不复存在,再没了少年气。
    林拾一一窒,忽然停下了动作,将杨淮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刻意要躲着她,甚至低下头去,掩面而不敢抬起头来,“你就当我死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当你死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林拾一听得此话,怒上心通,一把抓住了杨淮的手腕,用尽了力气想要将他扯开,却没想到不过用了三分力气,就已经把他的手腕给拉扯开了。
    那张曾经白皙的脸上布满了伤痕,已经变得灰黑而粗糙,紧抿着的唇角裂开,渗出了点点的血迹,一双眼睛浑浊不已,早已没有了颜色。
    林拾一豁然瞪大了眼,这一幕幕,宛若一根根针刺一般,刺着自己的眼睛和心头。
    她张了张口,有些难以置信,眼神在杨淮的身上来回游走了几次,终于定定开了口,“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啊。”
    听到此话,杨淮身子一僵,登时红了眼眶。
    眼前人还是眼前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
    他望着她,忽然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已经完了。”
    “把脸转过来让我看看!”林拾一抬高了声音,望着他恹恹而低垂丧气的模样,是从前不曾见过的。
    昔年策马扬鞭的少年郎,而今姿态气度却宛若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一般,颓靡而消极。
    杨淮嗫嚅了三两声,没说出什么来,抬起头微微看见林拾一炯炯的眸光,似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别过头去,抿着嘴一言不发,无力的双手缓缓抬起,紧紧握着林拾一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却还是无法将她的手挪开,只得侧过头去,望着杨渝。
    杨渝长叹一口气,对上弟弟的眼神,眸光凝滞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微微摇摇头,“淮儿。”
    话音刚落,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低下头去,没有望向杨淮乞求的眸光,“我知道你惦记着林姑娘。”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杨淮想是被刺了一刀一般,惊声怒道,眼底露出几分痛惜,“我本就不能再见人了!”
    杨淮而今如此畏畏缩缩的模样,林拾一默然了片刻,心痛不已,用着只能让二人听得见的话语,缓声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阔别已久再见,你就要以这样的态度来见我,或是你根本不想见我。”
    杨淮猛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口,终归还是着了急,“你我二人同京城一别后,百来个日日夜夜,我都不曾忘记你,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倒不如让我就此消失在京城,去那深山老林中孤独终老来得好。”
    “回不去就不要回去,你可知道你爹娘,你的哥哥有多担心你吗,当初城破,听闻你不见了踪影,你可知我心中又有多少担忧?”
    林拾一微微加重了语气,反手握紧杨淮的手,低下头去,才发觉那手臂上都是累累的伤痕和迂曲的瘢痕,如若巨蟒一般的缠绕在手臂上,尤为渗人。
    杨淮朗眉悉数,杂乱无章,眉骨之下的双眼眸中黯然无光,见林拾一望着自己的伤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猛地将手缩回去,缄默了许久,抬起头来望着身后的二人,上前同赫煜宁作揖。
    “闻言此番能够回来,多是因为王爷,这一条命,终究还是欠给王爷了。”
    他从前鲜少能说出这般谦逊的话语,更何况还是一直对着有几分敌意的赫煜宁,而今竟如此开口,大抵是心态已经变了许多。
    赫煜宁淡淡地扫过他身上的伤痕,眸光流转,轻描淡写道,“征战多是如此,能够归来,已是万幸,旁的不用多说什么了。”
    “正是啊,你现在回来了, 往后我们还能上梨园,还能逛大街, 还能游花船,这些事情,不都是早先我们约定好一同去做的吗?”
    听得此话,林拾一赶忙接上话头说道,走至杨淮身边,抚着他有些弯曲的腰背,“你可知道你能回来,我心中有多高兴?”
    杨淮默然片刻,缓缓勾起嘴角,上下望着林拾一如今这番模样,眼底终于恢复了几分光彩,却又颇为无奈道,“只怕是你如今的身份,到底也不能同我一同出去了。”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何须旁人说一二?”
    林拾一扬眉,不假思索道,一瞬间隐隐感觉背后一击冷光飞过来,脊背一冷,故作不知道的模样。
    杨淮轻笑,还想开口,却忽然捂着口鼻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喑哑的嗓音大抵就是如此而来。
    “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大夫该过来了。”杨渝走上前去,扶起杨淮,蹲下,身将他背起来,朝着外头告辞而去。
    林拾一看着二人离开了王府的大门绝尘而去,心情却久久无法平息。
    唏嘘了许久,依靠在门前的槐树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你很喜欢上梨园,逛大街,游花船。”
    身侧的人不知陪着她站了多久,双手环抱着,正站在偌大的水缸前,看着上头漂浮的小巧荷叶,花头枯萎落下,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杆子。
    林拾一嘻嘻一笑,就知道他是有些吃味,走上前搂着他的手臂蹭了蹭,娇嗔道,“杨淮如今颓靡不振的样子,我自然是要安慰他,你可知道比起身上的伤口,心病才是最难医治的。”
    赫煜宁勾起嘴角,将身边人手臂,上下看了看,思虑良久,“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味良药,还是错药?”
    “我好歹可是行渡舟的关门弟子,你这样说,可算是小看了我!”林拾一听得此话,很是不服,气鼓鼓地瞪着眼。
    二人说笑走入王府之中,瞥眼看去,两侧水缸里都是红藕残荷,林拾一忽然之间又长叹一声,感慨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委实没想到杨淮成了这个模样……说来你们之所以没有马上班师回朝,就是因为去找他了?”
    “那日前将军子自相残杀的时候,他逃了出来,落下山崖,后被河水冲入了原州,正巧被砍柴的樵夫发现。”
    “真是老天有眼,万幸如此。”林拾一听到此,不由得感慨一声,惊得捂着心口,如同感同身受一般,回想起西域边境的那一场战,在血流成河的战场落下山崖,到底有多可怖。
    “当时路过原州,杨渝在街市遇上同他容貌身形极为相似之人,本想着离开队伍独自寻找,我下了军令状让士兵入山寻找多日,才找到了那个地方。”赫煜宁回想起来,那等深山老林的地方,如若不是那士兵人数颇多,也怕是找个月余都找不到地方。
    大抵就是天意。
    “罢了,既然是如此,我也就不同你生气了。”林拾一松了一口气,心中释然,继而抬起头来,对上赫煜宁隐匿着几分狡黠的眸光,似乎是还要继续算着游花船的旧账,赶忙扯开了话题。
    “你可知道不没有收到你回来的消息, 我心中又有多着急,辗转年免,如今脸色憔悴,人比黄花瘦,实在可怜啊!”不等他开口,林拾一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可怜兮兮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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