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勾起嘴角缓缓笑了,就连声音里都是带着笑意的,“这么说当年邹公子的死全怪我了?”
    顾立明沉着脸不说话,顾欢颜继续笑着道:“因为我身带阴邪之气,所以您如今要弃了我这个女儿,是吗?”
    欢颜一语中的,顾立明面子上挂不住,立刻辩解道:“什么叫弃了你?我只是怕你在京城会惹出什么是非,所以给你另行安排一个住处而已。”
    “那为什么不让我直接留在固阳,反而要将我送到千里之外、我从来没有去过的通州?”
    欢颜知道有些话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好了,何必要撕破脸?这些年她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今天、在这个时候,她就是想要把父亲内心的那些阴暗不堪全都翻出来,赤裸裸地晒一晒。
    顾立明被自己的女儿这么直戳要害,羞恼之下,竟有些要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也不再维持父女两个表面上的平和。
    “是,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心里恨我,恨我这个做父亲的冷落你,你生病了我也不来看你。可你心里也很清楚吧,我为什么会这样,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旁人也会如此。我最起码还好吃好喝地养着你,吃穿用戴,什么都不少你的。就连你那亲生母亲都抛弃你不管了,凭良心讲,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还算不错吧?”
    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顾立明突然有了底气,说话的语调都扬高了不少。
    然而,顾立明说完之后,自己也立刻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提起欢颜的娘亲,而在外人的认知里,欢颜的娘亲已经不慎落水而死了。
    欢颜眸中笑意讽刺,又是一件龌龊不堪,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这么说来,父亲把母亲的出走也全都归咎在我的头上是吗?”
    “可你也得承认,你母亲那段时间很怕你,很想避开你吧?就算她的出走不全是因为你,却也跟你不是全无干系。”
    欢颜笑着点头,“是,母亲都因为怕我身上的阴邪之气煞到她而远避他乡了,父亲却还含辛茹苦地把我给养大,我实在是应该跪谢父亲您的恩情了。”
    在她五岁之前,她一直认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而自己尤其幸运,不仅有一双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父母,还有四个非常宠爱自己的祖辈。
    然而自从祖父和外祖他们在那场大火里殒命不久之后,自己的日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被从小娇养着的父亲在突然失去双亲之后,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父亲不会打理生意,祖上留下的那些铺子一个一个地相继因赔钱而关门,自然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因失去双亲而伤心的母亲,这导致母亲越发难过,两人开始时常争吵。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刻意避着自己,后来干脆连避也不避了,时常当着自己的面吵个天翻地覆。
    不过,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有了缓和,是因为自己。当时自己还很庆幸,因为自己他们终于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但是如今再回头看,那根本就是自己今后灾难的开始。
    尽管那个时候自己只有五岁,但是有些事情,直到如今自己还记得很清楚,而且她确信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忘记。
    那天吃午饭时,父亲和母亲两个又吵了起来,至于因为什么而吵,欢颜如今已经记不清了,反正那段时间他们总是争吵,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他们两个吵得不可开交。
    侍女见状,!牵着自己的手将自己给带了出去,而自己在低头之间看到她膝盖的位置上竟然好似隐隐浮了一团拳头大小的淡红色的云雾,这情形立刻把她给吓了一跳,不由惊叫出声,把那侍女也给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而自己则是惊讶不已地指着她的膝盖道:“这是什么?”
    侍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疑惑地反问道:“什么啊?”
    “有一团红色的雾你没看到吗?”
    “没有啊。”
    当时那侍女还以为自己是因为父母的争吵,心神恍惚,所以看错了。但就在当天晚上,这个侍女不慎摔了一跤,正好摔破了膝盖。
    欢颜听过之后,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当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奶妈凌姨,凌姨听过之后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嘱咐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旁人。
    年纪还小的欢颜虽然不知道凌姨为什么不让自己告诉别人,但知道凌姨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就没有跟旁人提起。
    她只是默默地想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多久之后她终于有些明白了。只要自己跟谁有肌肤接触,并且能看到他身上某个地方浮起一团红雾的,这个人近几天之内一定会受伤,而且受伤的位置就是红雾所在的位置。
    凌姨听了自己的发现之后,以十分严肃的口吻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还非要自己点头答应才肯罢休。
    而自己也谨慎地守着凌姨的告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但是那天父亲在去衙门之前,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就在这瞬间,自己看到了父亲右手手肘位置也浮起了一团红雾,事关自己的父亲,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当时她让父亲稍等自己一会儿,取来了一个软垫系在了自己父亲手肘的位置。
    当时天气很热,父亲自然是不愿意戴这么个东西,免不了要追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自己年纪还小,不懂得其中利害,便告诉父亲他的手肘会受伤。
    也许是因为父亲那天难得地心情好,虽然当自己是胡言乱语,却也任由自己将那软垫绑好,听得自己一再嘱咐他不要摘下来的时候,也是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己,点头答应了。
    那天从府衙回来之后,父亲高兴地将自己给抱了起来,说自己是个福星,能帮他避灾祛祸,逢凶化吉。说今天在外面,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幸好有软垫挡了一下,不然肯定要受伤了。因为这件事,他对自己越发宠爱,甚至连带着对母亲也越发宽容,不再与她争吵,一家人终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可为什么转眼之间,自己在他的眼里就从福星变成灾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