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她睁开眼睛,先是看到满屋的明清家具,身上盖的被子是织锦缎子的,丝滑的被面上绣着美丽的百鸟朝凤,地上的一双绣鞋上绽放着鲜艳的牡丹,她惊恐地想:“这是什么朝代?我不会穿越了吧?”
    伊琳踉踉跄跄地拉开卫生间的门,看到里面欧式的洁具,台面上整齐的洗漱用品,这才放下心来,电视剧看太多了,以为自己穿越到什么朝代去了,幸好还在现代。
    洗手池边放着她的手机,里面显示近百个未接来电,其中最多的是大先生的,还有康宁、余萍和其他几个公司同事的,昨晚一定很热闹,大家都在找她。
    仔细洗净了脸,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伊琳几乎认不出自己,这就是酗酒的下场。昨日的伤痛还没抚平,醉酒只是一时的麻痹,实际上伤口还在淌着血。她深深地吸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要面对现实。
    伊琳走进客厅时,大先生正在沙发上等她,穿着家居休闲服,而伊琳却穿戴整齐,甚至还化了一点淡妆,除了眼睛微微红肿以外,成功地掩饰了昨夜的憔悴。
    “你穿那么整齐干什么?”大先生问她。
    “我,我怕别人看见了误会。”
    大先生叹着气:“伊琳,这是我的家,我不会在这里办公。”
    伊琳想告诉他你的家还有别人来过,但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地说:“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不想和我谈谈吗?”大先生在她身后问。
    伊琳看看他,没什么可谈的,她不做“小三”,这是原则问题,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刚刚伸手去拉门,大先生突然走过来挡在门前:“你总要给我解释的机会。”
    她不想听任何解释,大先生这人深谋远虑,就像昨晚廖鹏所说,这人是太平洋,而自己充其量就是个游泳池,怎么比?她可不能被大先生蛊惑了,原则绝不容改变。所以,她坚定地说:“我不想听,我只看事实。”
    “你的事实是什么?”大先生问。
    伊琳站着不开口,两个人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大先生说:“喝杯茶再走,送客的茶,你总要喝一口吧。”
    他还挺懂东方文化的,好吧,一杯茶改变不了什么。
    “去沏茶吧。”大先生指了指厨房。
    “你叫我去?”
    “对呀。”
    “我是客人,应该你去沏茶。”又把我当佣人?伊琳忿忿不平地想着,你太太让我沏茶喝,你也让我沏茶喝,我偏不听你们的。
    “我不知道喝什么茶好,我家里几十种茶叶,你帮我选一种喜欢的,好吗?”
    伊琳看出来了,大先生是不想离开这扇门,他要把她支开,以防她逃走。好吧,反正早晚是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她走进厨房在橱柜里翻找茶叶。
    “这个行吗”大先生拿着一罐龙井问她,“好像绿茶是去火的。”
    “可以。”她正需要去去心火。
    大先生去倒水,伊琳看到台面上还摆着昨天没有完成的菜,眼眶一阵发酸。
    “你饿吗?”他在身后问。
    昨晚和今天早晨都没有吃饭,她怎么能不饿?此时听他一说,肚子咕咕地响起来。
    “我给你做点吃的。”大先生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你会做饭?”伊琳惊奇地问。
    他真的会做饭,当然仅限于西餐。大先生说他在读哈佛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后来投资米其林餐厅时,整天泡在里面和大厨切磋,多少学了点手艺。
    西餐伊琳不太懂,但大先生做的三文鱼非常入味,牛排很嫩滑,蔬菜汁调得恰到好处,的确有点大厨的架势。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红酒给伊琳看:“这是正宗的法国红酒,别看名气没有拉菲大,但味道绝不逊色,怎么样试试吧?”
    还喝红酒?也好,庆贺自己回归单身。
    于是两个人坐在餐厅里,像模像样地吃西餐、喝红酒,表面上谈笑风生,却是各怀心事。两个人都在回避着敏感的话题,伊琳认定这是最后的晚餐,大先生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于,饭吃完了,伊琳帮他把餐具收拾好,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下午两点,她准备走了。
    大先生突然说:“伊琳,我给你看样东西。”他伸出左手,攥着拳头,然后慢慢张开。
    伊琳盯着他的拳头,看着慢慢打开的手掌心,居然是——
    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挑挑眉毛,开玩笑吗?大先生认真地说:“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什么都没有,猜谜语吗?
    “少了什么?”
    伊琳仔细地检查他的手,古铜色的皮肤,厚实的手掌,五个指头俱在,没少什么呀。不对,好像是缺了一样东西,是——戒指,那颗闪亮的婚戒不见了。
    “你的戒指丢了?”其实她已经发现大先生好久没戴戒指了,因为中国人没有戴婚戒的习惯,她以为他只是没有戴而已。
    大先生叹着气,不戴戒指就是丢了吗?这小女人真是一根筋。“不是丢了,是我离婚了。”
    离婚?!伊琳倒抽了一口气,大先生居然离婚了,为了找那枚婚戒,他曾经冒死回到飞机上,现在居然离婚了!
    好半天,伊琳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前年,应该是——发生空难那年。
    “为什么?”伊琳又问。
    然后,大先生讲了他的故事。
    他的婚姻并不幸福,他的夫人有喜欢的爱人,但是为了和他结婚而分手,一直以来她都念念不忘那个爱人。他夫人曾经两次跟他提出离婚,他都没有同意。就在空难发生前一个月,她又向大先生提出离婚,这次她放弃了财产分割,只要女儿的监护权。离婚协议已经由律师交给了大先生。
    发生空难那天,大先生坐在救生筏上,开始反思自己,他终日忙碌,没有时间陪伴家人,婚姻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他的责任,劫后余生的他忽然体会到家人的重要,所以他游回去寻找结婚戒指,想挽回自己的婚姻。他因为这件事被困在机舱里几乎送命,但是伊琳救了他。
    在医院里,他不见任何人,封锁了消息,只是为了专心抢救伊琳,外界以为他已经遇难。后来,伊琳捱过危险期即将醒来,此时会计师却通知他,他的私人账户资产在24小时之内被人转走过半,而转账的人正是他的夫人。大先生赶回去签署了离婚协议,所以没有见到伊琳醒来。
    听完大先生的话,伊琳沉默了很久,但是有个问题她想不通:“你夫人为什么要转走你的财产?”
    “不知道,我没问,也不想问。”
    的确不能原谅,在丈夫生死未卜的时候,就急着争夺财产,这样的妻子是让人寒心的。大先生的选择无可厚非,伊琳深深地同情他。
    “我的事情都交代了,现在该你了。”大先生说。
    “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你为什么走?”
    “因为你的太太找上门来,我只能离开。”
    “你见过我太太吗”
    “嗯——没有”伊琳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太太呢?”
    “她说的呀。”
    “伊琳,随便一个女人上门说是我太太你就相信吗?”
    这把她问住了,是啊,她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可是那女人的架势真的很像是他太太的感觉。
    “即使她真是我的前妻,你也至少要和我说一声再走吧,你为什么总是轻易相信别人,对我就那么没有信心呢?”
    伊琳垂下了头,是的,大先生说得对,这件事是她没考虑周到,但是那个时候光伤心了,哪想那么多!
    大先生很想好好说她一顿,昨晚他太担心了,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但是看到她这副模样又舍不得再说。他伸手抱住伊琳,在她耳边低语:“别难过了,不说你了。”
    伊琳也抱住他,此时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他已经离婚,那么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离婚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都怪他,居然不早早表明身份,害她良心交战了很久。
    “我以为你知道,我一直没有戴婚戒,你看不出来吗?”
    “我以为你只是没戴而已。”
    “那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在我有妻子的情况下?”大先生感到很意外。
    “我,我也没想好,由着自己的心就做了。”
    “由着自己的心?很好,我喜欢这句话。以后你就由着自己的心去做每一件事吧。”他的伊琳太单纯,对他是全然的信任,不问他的身份,不问他的家庭,不问他的财产,廖鹏说伊琳对他一无所知。
    悠扬的歌声响起,是伊琳电话的来电铃声——总经理康宁的电话:“伊琳,john先生和你在一起吗?”
    “是”她还在他的怀抱里。
    “你能转告他一声,方便的时候给他的秘书ammy回个电话吗?”
    “好的。”伊琳说,转向大先生,“康宁让你给秘书回电话。”
    大先生看看伊琳,拿起桌上的手机,他放在静音上了,上面有ammy数条留言。看完留言,他沉思片刻:“我要马上回纽约,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看着大先生凝重的表情,伊琳知道公司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不用司机,我送你去机场。”
    玛萨拉蒂是辆好车,伊琳坐上去发动车子,听着机器欢快地轰鸣声,她对旁边的大先生说:“坐稳了,我们出发!”
    她的车开得很好,又快又稳,大先生宠溺地看着她——他的女孩儿做什么都出色。
    上飞机前,伊琳紧紧地拥抱了他,直到大先生在她耳边低语:“你再这样我就不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回程的时候,伊琳让玛萨拉蒂一路飞驰,看着北京难得一见的蓝天,她的心也飞扬起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