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还闹得这么欢,跟赵演还真是脱不了干系。
    赵演自打从赵启轩处收到了“订金”,就开始积极地在牛氏面前抹黑赵泽了。托他先前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打下的好基础,如今在牛氏面前,他的份量早已超过了赵泽,只差在这嫡庶名分罢了。他在牛氏面前说话,还真比一向“忤逆”的嫡兄赵泽要管用得多。
    赵演想要赚赵启轩那三百两,也是不遗余力。他脑子好使,当然没指望仅靠嘴皮子就能说动牛氏抛弃赵泽这个嫡孙,还得从别的地方下功夫。正好,他在那家香料铺子做事,偶尔也能遇到达官贵人家的管事上门采买,年下更是采买货物的旺季,他抓住了机会,巴结上一个皇商家的管事,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不但得了东家赞赏,挣得一笔不菲的提成,还跟那管事搭上了关系。
    赵演又利用赵启轩这边的货源,替那管事牵线搭桥,用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买到了一批江南出品的上等胭脂水粉、文房四宝以及南边书坊出品的各种市井话本、风月小说。那管事私下里靠着这批货物,迅速在主人家里讨好了一堆少爷小姐姨娘们,得了不少赏钱,连职位也往上提了一提,多揽下了两个油水丰厚的采买项目,可以说是志得意满。赵演再请对方吃了两顿酒,两人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赵演倒也不是随便挑了一家人的管事就开始巴结的。这家人是皇商,家财万贯,在京城本地也很混得开,人脉颇广。传闻背后还有几位高官撑腰,因此这家家主胆子大,有些旁人不敢做的事,他就敢做。今年有那么多官员因谋逆案倒台,他们家中的产业、房屋都被充公了。内务府拍卖这些东西时。这位皇商就凭借自己的人脉,廉价收了不少住宅或店铺,然后或租或卖或典,大赚了一笔,其中就有牛家的宅子。不过因为牛家当年也风光过,宅子还是挺大的。不方便出租。那皇商便命人将牛家宅子一拆为三,砌墙加隔,分成三间小宅子分别出租了。
    赵演凭借着跟那位管事的交情,用一个很优惠的价钱租下了其中一间,恰好是牛家宅子的西院一路。牛氏从前未嫁时,就是在这里面生活的。
    赵演带着这个好消息去找牛氏,牛氏得知后,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其实若论住的时间长短,当然是她在建南侯府旧宅生活的时间最长,但让她留下最深刻记忆的,还是未出嫁前所住的牛家老宅。如今竟然有机会住回老宅,她如何能不激动?即使现在她只能租住在那里。也比眼睁睁看着它成为别人的住所强。若不是一直以来的野心提醒着她,她都恨不能立刻辞别汪家人,搬回娘家老宅去了。
    赵演拿着牛家老宅诱惑她。讨好她:“等祖母病好了,我们就一起搬过去吧?那宅子虽然前后只有三进,但也是地地道道的大宅子,怎么也比永光寺胡同那个院子强多了。这才是祖母应该住的地方,而且还是您未出嫁时的家。”
    牛氏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能买回来么?要多少银子?!”
    赵演面露难色,但他还是坚决地道:“眼下我们家没那么多银子。但我跟那皇商家的管事都说好了的,每月只要付他四两银子。随我想租几年,就租几年。如今这租赁房屋之事。都是他管着,无论是租是卖都由他说了算,价钱也好办。等我们手头宽松些,只要您说一句话,我就去找他把房子买下来。您看如何?”
    牛氏非常满意,她看着赵演,满脸的赞赏:“好孩子,你很好,非常好!”
    赵演笑了,压低了声音:“若孙儿做的事让祖母满意了,您能不能给孙儿一点奖赏?”
    牛氏沉下了脸,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你想要什么奖赏?”若是想要银子,那是做梦!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赵演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事实上赵演早就看穿了她对其他人是个铁公鸡,只对自己大方,所以从来不指望她会给孙儿孙女们什么好处。他所要求的很简单:他想要成为这个家的继承人,言外之意,就是想让牛氏将赵泽给赶出家门。
    牛氏有些惊讶,不过几个孙子孙女之间为了嫡庶争斗多年,赵演会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不算奇怪。事实上,从钱老姨奶奶开始,他们这一支就在拼命争取着嫡长的地位,可惜由始自终都只能为庶。当年蒋氏刚入狱的时候,赵玦差一点要休了她,那时想的是另娶大家闺秀,小钱姨娘就曾经蹦哒过一阵,力争扶正。后来蒋家介入,赵玦打消了休妻的念头,小钱姨娘自然也扶正无望了。但十年以来,上头都没有正妻压着,小钱姨娘在赵家的地位几乎与正房太太无异,可惜名份始终还是妾,生的儿女过得比嫡子嫡女好,可身份始终是庶出。
    现在,赵演的翅膀长硬了,开始想要更好的身份了。
    牛氏考虑过后,用了一个取巧的法子。她只是威胁赵泽,若再不听话,就要把他赶出家门。但同时,她又召集全家人(仅小长房的成员加三名丫头),宣布要代子将小钱姨娘扶正,命丫头们今后叫小钱姨娘“太太”,不再叫姨娘了,对外再介绍赵演、赵漫、赵氻他们,也都称他们是嫡出。当然,蒋氏所出的儿女赵泽与赵湘,也同样是嫡出的身份。
    赵湘对祖母的这个决定极力反对,可惜被祖母镇压住了。赵湘不甘心一向看不起的庶出手足从此与自己平起平坐,更对祖母的决定嗤之以鼻。京城谁不知道赵演他们是庶出?哪怕是家里给他们一个嫡出名份,又有谁会当真呢?可牛氏却厉声喝斥了这个一贯疼爱的孙女一顿,还向汪东升夫妻郑重提了这件事,似乎是认真的。赵湘心里又委屈又气愤。想要赵泽出头,可赵泽在牛氏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了说话的份量。
    小钱姨娘从此跃升成了赵玦的“正妻”,哪怕这是只有家里人才承认的身份,赵泽再次面对她时,就必须叫一声“母亲”了。他不愿意喊。也没有吵着闹着反对,只是用沉默抗议着祖母的决定。至于汪家夫妻,他们只当这是一场笑话,从来没听说过做婆婆的还能代子扶正媳妇的,尤其是儿子已经死了,再扶正一个妾。又有什么意义呢?
    牛氏却仿佛铁了心一般,不但坚持要扶正小钱姨娘,还示意她可以想办法联系娘家人和亲戚朋友了。跟被革职后灰溜溜回老家的蒋家相比,钱家至少还是个殷实人家,听说小钱姨娘还有个兄弟做了八品官。在赵玦倒台后也没下台。以赵家如今的情形,有个八品的姻亲并不算丢脸,赵演也算得上是官家子弟了。成为正式姻亲后,钱家的人脉也可以为他所用。
    赵演似乎很快就从计划不成的不满中清醒过来,加紧跟京城中两户钱家的远亲拉上了关系。他对这种事特别有天赋,死缠烂打地,居然真跟那两家人来往起来了。这让牛氏更加满意。虽然那两家人都是小官小吏,但总归比平头百姓强。也许将来能派得上用场的。
    相比之下,赵泽就让牛氏失望了。伤势迟迟未能好转,文房铺子的掌柜差事又交给别人了。听说铺子的新掌柜年下盘账。今年开店几个月,店里就已经有了几百两的收入。若是如今仍旧是赵泽赵演在打理铺子,兴许能给家里划拉不少钱呢?可现实却是,赵泽丢了差事,还拦着赵演接手铺子,丰厚的工钱没了。赵启轩那边还声称铺子里人多杂乱,不利于赵泽养病。有意要将他送回永光寺胡同的院子去。在牛氏看来,这分明就是二房和六房要放弃赵泽了。今后也不打算继续养着他。
    这还了得?没了原本丰厚的收入,还要倒贴钱去给赵泽抓药治伤,永光寺胡同的院子年后也要续租了,钱从哪里来?这一切都是赵泽的错!
    牛氏对嫡长孙的怨念越来越重,其中当然少不了赵演的添油加醋,还有身边两个大丫头画眉、百灵的每日谗言——前者是受赵演指使,后者则是得了建南侯的命令。日复一日,牛氏越发将赵泽看成是累赘了。
    近日,赵演又一次去汪家看望牛氏,与她在房中密议了整整一个时辰。密议的内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据百灵事后察颜观色,估计跟赵湘的婚事有关系。不知赵演给了什么建议,牛氏见过二孙子后,就眉开眼笑的,心情很好。
    汪太太循例再去探病时,牛氏挣扎着坐起来,故意唉声叹气地说起了对几个孙儿孙女未来的担忧。汪太太心头警惕大起,也不接话,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坐着。谁知牛氏话风一转,开始请托汪太太,帮着给大孙女赵湘寻一门体面的好亲事。她不求对方是达官贵人,只希望是个体面的好人家,家境殷实,不会让孙女受穷,孙女婿对孙女好,不嫌弃孙女是犯官之后。
    牛氏还说:“我们家是什么情形,汪太太也知道,恐怕没法给湘姐儿置办丰厚的嫁妆,只盼着将来的亲家别嫌弃才好。我知道这件事定会让汪太太为难,可这孩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实在不忍心瞧着她被配给不三不四的人家。”
    汪太太对赵湘的印象早就坏了,心里十分不以为然,但牛氏能够不再打她儿子的主意,而是想借她的手将赵湘外嫁,她自然是欢迎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还立刻提了两个人选,都是汪东升手下的小军官,一个是小军官的儿子,另一个是小军官本人,年纪大着几岁,家境也过得去,算是不错的人选了。
    牛氏却婉拒了,原因是军官要打仗,若是成亲后,孙女婿去了边疆,孙女一个人独守空闺,岂不可怜?所以,能够不是军里的人就更好了。
    这一句话,就把汪太太几乎所有能提出来的人选都给否决了。汪太太只好另外挑人,没两日,又找到了两家,都是小吏,一家穷些,一家富些。牛氏两家都婉拒了,她嫌穷的那家太穷,怕孙女嫁过去后受苦,又嫌富的那家太富,怕对方的银子来历不明,在小地方还好,在京城天子脚下,迟早要坏事的。
    什么话都被牛氏说完了,汪太太心里有气,却不好对着她撒,只好改说年下事忙,反正赵湘年纪还小,等年后得了空再议也不迟。牛氏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建议,还请求她,能不能将赵湘带在身边,教一些管家知识?年下事忙,但也是学东西的好机会。既然要让她说亲了,有些该教的就要教了。赵湘的母亲没法教她这些,祖母又病倒在床,总不能指望做了十几年妾的继母去教吧?
    汪太太被牛氏苦苦哀求,只好答应下来,出了门就开始后悔。但她后来带着赵湘在身边时,发现后者挺老实,哪怕是路上偶然遇见了她两个儿子,也是目不斜视的,看来是真的不再妄想了。
    汪太太心中略安,还真的教导起赵湘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