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琇祖孙三人就在家里听到了家人回报牛氏等人的最新动向。
    在牛氏指挥着孙子孙女们正准备搬家的时候,汪东升夫妻俩找上门来了。他们是微服前往,比较低调,只带了几个仆人驾着辆普通的马车就上门了,因此牛氏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人堵在门口,想要演苦情戏码的打算是彻底落空了,至少,汪家夫妇现在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祖孙几个还能呼奴唤婢,住得起闹市附近面积不小的四合院。
    不过牛氏倒是反应快,她很快就找到了另一个借口,继续上演苦情戏,哭哭啼啼地向汪东升抱怨,说自家生活如何艰难,房租不过略付得慢一些,房东就翻脸赶人,害得他们一家老小要露宿街头。
    就在汪太太信以为真,眼红红地要上前安慰的时候,房东夫妻俩按捺不住了。他们虽然不认识汪东升,但看对方气势,就知道不是寻常小人物,万一是什么达官贵人,岂不是给自家惹了祸?于是他们就跳出来为自己辩白了。接着牛氏的诸多极品表现就曝光在汪家夫妻面前,比如落了魄还以为自己是名门大户高高在上看不起人啦,比如把房东当成仆人随意呼喝支使啦,比如动不动就威胁说要把孙女卖去青楼或是大户人家做丫头啦,比如因为孙子不肯去打秋风而是自己找差事就把好好的孙子打得半死,族人过来救治,她还要勒索钱财啦……
    这些可不是他们编的,而是每日观察得来的结论,当然,里头也有赵漫到房东太太家里做针线时有意无意添油加醋的功劳。加上房东夫妻早得了冯太太的好处,是一心要把牛氏祖孙赶出去的,自然是怎么恶心怎么说。
    汪东升夫妻俩听得目瞪口呆,更让他们惊诧万分的,是牛氏被揭老底后当场变脸。跟房东夫妻对骂的情形。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曾经的贵妇人牛氏,一朝落魄就变得如此不堪。若不是考虑到牛氏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是赵郡公的血脉,也是赵玦的亲生儿女。汪东升恨不得立时就转身走人。
    牛氏是火气上头丧失了理智,但在场的人里,她几个孙子孙女都还清醒。赵泽一个劲儿地劝说祖母熄怒,赵演瞥见汪东升脸色不好看,也跟着上前假惺惺地劝说着,顺便代替祖母牛氏跟房东夫妻争辩。当然,他不会说什么污言秽语,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激动。正相反,他由始自终都表现得斯文讲理,有一种知书达礼的少年人面对草根百姓的责骂。束手无措的无辜感,让汪东升一看就生出好感来。
    汪东升知道这个少年就是赵演,是赵玦最宠爱的儿子。从前他也觉得赵玦宠妾灭妻不好,但想到赵玦正妻蒋氏做出来的坏事,还有其嫡长子赵泽只知道劝说祖母却完全压不住场子的情形。再看看赵演那斯文单纯的模样,就觉得赵玦宠爱庶子,也不是没有道理。换了是他,有这样一个斯文乖巧的儿子,哪怕是庶出的,也忍不住多疼些,更别说嫡出的儿子还是罪妇所生了。赵演虽是妾生的。可这妾好歹是良家出身,又不曾有过恶行。
    这时候,赵湘也没闲着。她一看祖母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再劝也是劝不住的,搞不好还会引火上身。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先把汪太太给哄好了。于是她就主动凑上前去,面露羞愧地向汪太太请罪,请对方不要为牛氏的失态而生气,顺便再黑霍家与冯御史家一把,怒力让汪太太相信。是冯御史的太太挟恩图报,要逼她祖母把她嫁给霍家的儿子,她祖母见霍家子品行不堪,决然拒婚,对方就心怀怨愤报复,才会收买房东把她一家人赶出去的,房东夫妻说牛氏的一切坏话,全都是夸大了,其实她祖母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不堪,云云。
    赵湘的做法挺讨巧的,汪太太很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当然,这也跟汪家管家早就打听到赵霍冯三家的恩怨内情有关。他们并不知道霍家曾有意向赵湘提亲,但本来还有来往交情的人家忽然翻脸了,又隐隐约约有霍太太对牛氏愤恨的传闻,这也是不难猜测到的。两家的孩子年龄相当,先前又不是没有过要作亲的风声传出。
    汪太太看着娇花一般的赵湘,心里顿时软成了水。她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心里就格外稀罕这样娇滴滴又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又因赵湘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还是很有说服力的,汪太太就把牛氏祖孙脑补成了受害者,拉着赵湘的手长吁短叹一番。
    最后汪东升见场面闹得有些不象话了,出面制止,才让房东夫妻愤愤不平地离开了,但他们也留下了话:“早就叫搬了,拖了半个月,一文钱的租金都没交,我们没告官,让官差来赶人,就已经够宽厚的了,如今还要往我们头上泼脏水。既如此,你们今日就给我搬出去!这样的房客,我一日都不能忍了!”
    房东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牛氏祖孙与汪东升夫妇,场面有些尴尬。牛氏总算醒悟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老脸发红。不过她的脸皮已经变得很厚了,迅速就恢复了正常,端起贵妇人架子,仪态万千地微笑着请汪东升夫妇进屋用茶。
    牛氏与江东升夫妇进了屋子,小辈里头,只有赵演、赵湘两人得以入内,赵泽被打发回铺子去了,小钱姨娘被分配了看孩子的任务,端茶倒水的是画眉,其他人都未能进屋。因此,他们到底在屋里说了些什么,百灵没办法报告过来。只是最后汪东升夫妻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两个仆人帮他们收拾东西。听那口风,似乎是要牛氏祖孙先搬去汪家小住些时日,等找到了新住处,再搬走不迟。
    牛氏没有提起赵泽已经租好了房子的事,赵泽本人又不在,旁人更是没有多嘴。因此,当家人报到二房小宅里的时候,牛氏祖孙已经坐上汪家后来派来的马车,往汪家位于史家胡同的宅子里去了。
    赵琇听得目瞪口呆:“汪东升居然把人接到了家里?牛氏一家好十几口人呢!”
    张氏叹了口气:“汪家宅子是从前你祖父帮着置办的。前后也有四进,房屋不少,挤一挤,应该还是能住下的。”
    赵玮则皱眉道:“论对汪家的恩情。自然是祖父与祖母为重。汪将军回京,居然不先来给祖母请安,却跑去见牛氏祖孙。这是否暗示了在他的心里,与赵玦的交情远胜于对祖母的敬重呢?”
    张氏淡淡地道:“他已经表了态,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我是那起子挟恩图报的人?他既无心,就由得他去吧。当年助他,不过是你们祖父怜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才让我多照应些,原也没指望他们母子会有报答的一日。如今汪东升功成名就的,我们家却是刚刚才得回了爵位。还未恢复元气呢,非要人家报恩,未免落了下乘。这种事,总是你情我愿才好。”
    赵玮与赵琇都看得出来,祖母心情很不好。但此时又还能说什么呢?祖父已经去世多年了,汪东升跟小二房也有十来年不曾来往,人家更看重昔日伴读的情份,愿意亲近牛氏祖孙,也是人家的自由。他们不跟汪家人来往也就是了。
    赵琇努力宽慰张氏:“祖母别生气了,我倒觉得汪家将来日子恐怕不好过呢。汪将军和汪太太大概还不知道牛氏的性情为人。我觉得牛氏祖孙这一搬进汪家,只怕就很难再搬出来了。”
    赵玮也配合地笑道:“泽哥儿明明已经租好了房子。牛氏却早早把人打发走了,在汪将军面前提也不提。明明泽哥儿才是嫡长孙。牛氏这么做,分明是早就打着要搬进汪家的主意呢。汪家只怕不能安生了。”
    张氏苦笑着摇头:“汪东升也是糊涂了,这么做跟引狼入室有何不同?他老娘本就是个软弱省事的性子,否则当年也不会立不起来,叫人担心他们孤儿寡母的难以度日。他媳妇又是他舅家表妹。婆媳两个都是小户出身,在边城那等民风纯朴之地住惯了,没见识过牛氏这样大宅门里的泼妇。让她进了家门,恐怕不是能不能过安生日子的问题,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客为主呢。”
    汪家日子会不会难过。赵家人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晌午过后不久,汪家管家却再次上门了。这次他是来送帖子的,汪东升夫妻明日要携母来拜,因此特地先跟赵家打声招呼。
    赵玮接见了那管家,拿着帖子淡淡地说:“真是不巧,明儿我们一家约了柱国将军府,要到城外庄子上过重阳节,因此一大早就要出门。将军就不必客气了,好意心领。”
    那管家忙道:“不知小侯爷与老夫人、大姑娘几时回来?我们将军十多年来一直将老夫人的恩德铭记在心,早就盼着要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赵玮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哦?是么?你们将军如此感恩,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一家的仇人接进府里么?还真是让人吃惊。”说完就沉下脸,让那管家把带来的礼物再次带回去。
    汪家管家一听就知道不妙,也不知赵家二房是如何知道这事的,连忙回家禀报去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汪东升就亲自骑马来到了赵家小宅门口求见。张氏让门房跟他说,天色晚了,日后再来吧,他也不肯离开,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恩人。
    张氏气得笑了:“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事情还是他自己做下的,如今又要做什么?传令下去,让他进来,我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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