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虽然还不满五十岁,但已经算是上了年纪了,常年养尊处优的。这一回出城送灵,可累得不轻。回到家里,立刻就要躺到床上去叫丫头揉肩捶腿了。不过她还没忘记同样受累的孙子,嘱咐赵琇记得给哥哥送些上好的药酒去,再让丫头明儿不必叫他早起了,让他好生歇几日。
    赵琇有些心疼地替祖母揉着肩膀:“这么累吗?您身体就算是好的了,都累成这样,那些上了年纪的怎么办?”
    张氏叹了口气:“只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的,就算再累也要硬撑下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咱们家这药酒是极好的,一会儿你打发人给柱国将军府送一瓶子过去。曹太夫人这一回也累得不轻,回来的路上,中午吃饭打尖,我们两家恰好遇上了,我瞧她累得连车都不想下,饭都不想吃,还是曹夫人亲自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到车上侍候她用的。不过用得很少,想必也跟我似的,连吃饭都打不起精神来了。”
    赵琇答应着,又道:“您要是胃口不好,我就叫他们准备米粥,熬得糯糯的,配上老家那边带来的小菜,您觉得怎么样?好歹也要吃些东西,不然身体怎么撑得住?”
    张氏笑了:“那就依你,粥不必做得太稠,也别搁香油。这天气虽说晚上有风,但白天里还是热得很。”
    赵琇应了,出去吩咐了厨房一轮,又回来继续为祖母揉肩。张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就一人一边,拿着美人锤替她锤腰腿。如此锤了足有半个时辰,张氏才觉得缓过气来了,在孙女和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坐起。卢妈亲自端了小桌来,上了粥和小菜。张氏就着小菜吃了大半碗粥,又喝了两口茶,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她开始问起离家这几日的家务,赵琇一一回禀了,细节之处,卢妈还会顺势补充,并没有出什么漏子,连中秋节送出去的节礼,也都没出差错。张氏觉得很满意,笑道:“琇姐儿是越大越能干了。这样下去,明年开始,我就能松泛许多。曹太夫人前儿还劝我,上了年纪就好生保养着,该吃的吃,该玩的玩,闲了就到处串串门子,给玮哥儿好生相看个媳妇。等孙媳妇进门,我就什么都不必愁了。我那时还跟她说,哪里有空相看孙媳妇?如今可不就有了么?”
    赵琇暗暗抹汗,小哥哥赵玮今年还不满十五周岁呢,初中都没毕业的年纪,这么早娶老婆,简直就是在摧残祖国的幼苗啊。
    家务回禀完了,赵琇看着卢妈退了下去,忽然想起了赵演的事,忙跟张氏说了,又笑着道:“赵演明明是个男孩子,说话却扭扭捏捏的。先跟我说房东要赶他们走,我叫他们直接搬走了事。他又改口说其实是想让我出面跟房东说说情,让他们能留下来,不然没钱搬家。等我揭破他们手里不缺那点钱了,他又改口了,说牛氏不肯掏钱,他想要多赚点银子贴补家用,问我能不能到文房铺子里干活。其实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偏拐弯抹角了半天才说到点子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让他问他哥哥去了。前些天回来的消息,赵泽收了他进店里做事,一个月给他三两银子的工钱,他做得倒还可以,就是总给人感觉不太踏实,说不定要在账上做点手脚,好贪银子呢。”
    张氏一路听,一路皱眉头,听完后叹了口气:“那孩子是自小养在生母跟前的,钱家教养如何,看老钱姨奶奶就知道了。因此连赵演赵漫这些孩子,也被教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盘。凡事都只看自个儿的好恶,连表面功夫都不懂,才会惹出收赎时不赎祖母,又或是苛待嫡兄嫡姐这样的事。还好如今他们已经落魄了,只要挣些钱养活一家人就行,不必到官场上挣前程,否则迟早要闹出笑话来的。”
    赵琇又把家人打听到的事也告诉了张氏:“赵演其实攒下不少私房钱了,若不是亲弟弟落在牛氏手里,断不可乖乖掏钱出来的。如今也是不得已。不过他找差事干没什么,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干活。我已经叮嘱过账房,查账的时候要好好查清,要是他贪得多,一定要他赔出来。”
    张氏叹息着道:“他们母子也不容易,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那铺子又小,就算他贪墨了银钱,又能贪得了多少去?”
    赵琇不以为然:“我也没亏着他呀。工钱不算少了,前儿他来,我还给他包了一份节礼,算是对他很不错了。他还要再贪墨银子,未免太过分。祖母别在这种事上轻纵了他。他如今给咱们家干活,有些什么不好的,咱们就算指了出来,顶多就是叫他赔银子,不会把他怎么样。若将来他给别家做工,贪习惯了,也是这么着,人家老板指不定要打断他的腿的!他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不学好,咱们应该给他养成正确的做人方法才对。”
    张氏张张嘴,又觉得孙女说得有理,又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吧。若他们实在过得艰难,大不了我私下贴补些就是。”
    赵琇不赞成地看了祖母一眼,没有吭声。
    祖母真是太容易心软了。从前因心疼赵泽,处处照应也就算了,毕竟如今赵泽的为人还算明白,不象他父母那么极品。但如今连赵演这样的人,祖母也怜惜起来了,将来是不是还要再可惜一下赵湘和牛氏?
    赵琇心里嘀咕着,又听到张氏道:“那个叫百灵的丫头,既然给咱们家递了这么多消息,你嘱咐底下的人,别亏待了人家。赏她些银子,让她悄悄儿收好了。若将来牛氏当真要卖她,记得立时把她买下来,别叫她吃了亏。”
    赵琇连忙道:“我已经嘱咐过她那个干娘了,她自个儿说的,让找个生面孔的人,装作是她老家的亲戚,到京里寻她呢。只要有人愿意把她赎出去,她就用不着担心了。”
    张氏缓缓点头:“这样也好,只是别叫牛氏看出来了,不然她故意抬高价钱,又或是不肯卖,转过身却把人往死里搓磨,就太委屈了那丫头。”
    赵琇答应着,张氏又起身回到卧室里躺下了,伸展着腰骨。她心里有些担心赵泽:“泽哥儿那孩子,虽然每月有五两工钱,可租房子这么大的事,都要他一个人担着,实在太辛苦了。他每月也就给自己留下一两银子的日常用度,若是真要靠他租房,少说要预支两三个月的工钱,那钱花出去后,他吃什么,用什么?中秋将近,天气渐冷了,入冬后还得买柴薪炭火取暖,否则人都能冻死。牛氏实在太过分了,她又不是没钱,难不成因为泽哥儿有一份差事在,就要把亲孙子往死里逼不成?”
    她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自己买一处宅子,低价租给赵泽,这样好歹能给他减轻一下负担。
    赵琇有些无语了,不想发表什么见解,只是提醒她一句:“您要是真想这么做,千万别让牛氏知道,否则这租金就真的收不回来了,指不定她还要赖死不走,把那宅子当成是她自个儿的。”
    张氏皱起了眉头。
    且不说张氏如何操心赵泽租房子的事,中秋一天一天近了,今年赵琇主管家务,很快就把一应事务都安排好了。城郊庄子上送来了时鲜花卉供主人赏玩,自然还少不了果子与螃蟹,赵琇便决定要来一顿螃蟹宴,又指挥着厨房的人做月饼。
    京中如今的月饼都是大糖大油,味道也不如后世的。赵家祖籍奉贤,吃的是江南的苏式月饼,今年虽是在京里过节,厨子却是从南边带来,因此月饼也是以苏式为主。赵琇选择了新鲜的馅料,除了老样子的玫瑰月饼、鲜肉月饼外,还添了松子枣泥馅儿的,栗蓉馅儿的,干果仁馅儿的,豆沙馅儿的,都是庄子上新收获的材料,更添了几分风味。
    张氏吃着这几样新鲜月饼好,就让她特地给广平王府与柱国将军府各送了一份。赵琇去王府时,问起高桢中秋节怎么过。
    高桢说:“往年都是进宫去过的,宫宴过后,方才回家,一家三口围坐赏月。今年母妃不在了,父王又行动不便,我本来想着,自家在府里吃一顿饭就得了。若是参加宫中大宴,父王要如何用膳?只是太后与皇上一再说,叫我们父子进宫去过节。让父王别担心大宴上有什么不便,皇上会打发人来贴身侍候着。太后祖母好说歹说,都哭起来了,父王只得答应下来。我们父子明儿一早就要入宫去了,怕要过了十七才回王府呢。”
    赵琇心里有些惋惜:“今年我们家庄子上出的螃蟹好,我本来还想着问问你们要不要,没想到你和王爷要进宫去。”那自然就用不着自家送的螃蟹了,宫里必定有更好的。
    高桢瞥了她带来的那几个大篮子一眼:“这送的是什么?若有螃蟹,我今晚就吃了。”
    赵琇笑道:“这些是月饼和鲜果,没有螃蟹。那东西性寒,我祖母也不敢多吃,我不知道王爷的身体是否适合吃这个,就没带来。你若真想要,回头我就叫人送。”
    高桢不置可否:“谁家没有月饼?宫里赏了好些下来呢。你还要巴巴儿地给我送。”
    赵琇听得不乐意了:“我送的是我送的,宫里赏的是宫里赏的,那能一样吗?今年的月饼,因庄上丰收,我还特地挑了些新鲜的干果做成馅料,外头未必有得卖呢,不信你尝尝。”
    高桢还真的从篮子里寻了一个出来尝尝,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这是果仁儿?倒是不甜,还有一股子果仁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
    赵琇看了一眼,抿嘴笑道:“这个呀,这是五仁月饼,里头放了核桃仁、花生米、松子仁、杏仁、瓜子仁什么的,是岭南那边的做法,我还改了配方,绝对独家出品。怎么,你喜欢?那就多吃点儿。”
    高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看手里的五仁月饼,虽然不知道她笑什么,但还是皱着眉头,把那块五仁月饼给吃完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