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敲门声响起。
    “十六爷,隔壁雅间的客人临走时给十六爷送了三壶上好的竹叶青。”
    “噢?进来!”
    门应声而开,一个俊朗的小伙计手里托着托盘走进来。
    燕十六一边和女子嬉笑,一边忙里偷闲问道:“那客人姓什么?”
    伙计把酒放在桌上,弓身道:“回爷,客人也姓燕。”
    燕十六打了个寒噤,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忙道:“他如今人在哪里?有没有问你些什么?”
    伙计忙道:“客人问小的十六爷一个月来几回,中意些什么姑娘,旁的也就没有多说了。”
    “你怎么回的?”
    伙计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十两赏银,笑的谄媚:“小的哪敢多言,只说十六爷千年难得来一回。”
    燕十六眉头一皱,脸变得比那苦瓜还要苦,突然兴致缺缺。
    一旁的杜爷,萧爷不知为何也都放开了怀里的女人,一脸的惊恐。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挥了挥,女子们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伙计仔细的看了里一眼,把门轻轻合上。
    待人一走,燕十六的苦瓜脸顿时含笑,挑眉道:“杜爷,咱们这个月来了几回?”
    杜爷拿起刚送进来的酒瓶,打开盖子闻了闻,自顾自倒了一杯,笑道:“这个月除了初一,十五,咱们三人天天泡在此处,回回醉得不醒人事。”
    萧爷推开杜爷递来的酒壶,反手拿起杜爷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得,既然千年难得来一回,咱们兄弟三人不醉不归如何?”
    萧爷意味深长的朝两人举了举杯。
    燕十六会心一笑,拿过酒壶,一一斟满。与这两人重重的碰了碰杯,笑道:“你们说明日父皇会不会把我拎到跟前臭骂一顿?”
    杜爷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赌一百两,不会!”
    萧爷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重重一压:“我赌五百两,不会!”
    燕十六毫不客气的把那张银票往自个怀里一塞,忿忿道:“银子统统给我,明日我自个到父皇那边请罪去!”
    杜爷倒吸一口凉气,转了几个心思,突然笑得一脸坏意道:“十六,难不成……”
    燕十六一连两杯酒肚,嘿嘿笑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既然是不成器的。索性不成器到家,你们说可是这个理?”
    萧爷抚掌笑道:“很是!不过,这跟我的银子有什么关系?”
    提到银子,燕十六便想起白天的事,心有不甘道:“爷跟你们说件事。”
    ……
    且说欣瑶母女回了府。带着新鲜出炉的点心往归云堂请安,老太太正跟周氏母女说笑,示意钱嬷嬷收点心,寒喧了几句。
    “如今我这身子渐好,春暖花开,倒想出去走走。二太太,三日后。陪我去趟侯府。回了京,总得走动走动,亲戚间免得生分了。四丫头也一道去。”
    顾氏笑道:“能跟着老太太到侯府见世面,是我们娘俩的福分。到时候老太太可别嫌媳妇小门小户,言行粗陋,丢了老太太的脸面。”
    周姨娘不屑的转过脸去。装模作样的喝起茶来。
    老太太淡笑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都是亲戚,两家人常来常往,也能让我这个老婆子多活几年。去吧,累了一天了。看看二老爷回来了没有?好生侍候着。”
    顾氏母女向老太太行了礼,相携而出。
    周姨娘待人走远,气道:“姑母,让她们去干什么?”
    老太太脸沉了来,严肃道:“我光带着你,不带二太太,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啊消停些。侯府早不是当年老侯爷在时的样子,顾及些总是好的。”
    蒋欣珊笑眯眯的端起几上的茶碗,递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不用跟姨娘一般见识。有二太太和四妹妹陪着,人多,也热闹。”
    老太太满意的接过茶碗,拨了拨浮着的茶叶子,轻啜一口道:“听听,听听,你还不如珊儿懂道理。在家里,我可以由着你,到了外头,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着。”
    蒋欣珊稳稳的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茶碗,悄悄给姨娘递了个眼色,周姨娘这才陪着笑道:“姑母,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你不顾着我,总得顾着二老爷,京城不比苏州府,那些个言官可是吃素的?到时候按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你哭都来不及。”
    老太太用手按着太阳穴道:“如今侯府的内宅蔡氏独大,这蔡氏最是重规矩不过的人,我可不能让蔡氏笑话咱们蒋府没规矩。”
    钱嬷嬷见老太太面有疲色,使了个眼神,周氏母女心会意,陪着说了会话,便告退了。
    等人走了,钱嬷嬷埋怨道:“老太太的身子刚好,还是顾着些。”
    老太太懒懒道:“人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坐得久了,全身骨头都疼。”
    钱嬷嬷道:“老太太,这个时候侯府请您过去,不会有什么事吧?那府里……”
    老太太叹道:“无非就是见见,能有什么事?我一嫁出去的妇人,泼出去的水,手再长,也不能去管别人家的事。”
    钱嬷嬷道:“正是这话,我就怕老太太性子来了,不管不顾……”
    “你这老货,难不成我还是十七八?这点子眼色我还是有的,人老了,越发懒得出门,就是想趁着还走得动,回去看看,帮珊儿留意门好亲。”
    钱嬷嬷笑着接过丫头送来的药,哄着老太太服了药,主仆俩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
    蒋欣瑶回了房,心里想着要不要装个病什么的,她对侯府一行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
    侯府老侯爷周子兴,一妻四妾,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的侯爷周澄凯便是老太太一母同胞的弟弟。周澄凯娶蔡氏为妻,共育有四子三女。
    除此之外,老太太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都住在侯府里,并未开府别住。换句话说,如今侯府有三个老爷,三房人家,且都有子有孙,有妻有妾,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李妈妈见其神色,哪有不知,便道:“小姐,这回可不能称病不出,你舍得把二太太一人扔不管,别忘了,周姨娘可是侯府亲戚。再者说,好歹是二老爷的舅家,不去,也实在不合礼数。你就随着老太太去一回,以后走不走动,只随小姐心意,妈妈再不拦着。”
    李妈妈这话与顾氏说得分毫不差。
    欣瑶恨道:“要不是为了母亲,谁耐烦应付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
    李妈妈笑道:“高门大户不都这样?人多才兴旺。蒋家人丁单薄,老太太又是个能的,这才一家人清清净净过日子。小姐打听打听去,满京城还能再找出第二个蒋家来?若不然,吴家怎么会把嫡出的大小姐嫁给咱们庶出的二爷,还不是看在咱们府里人口简单的份上。小姐早晚得嫁人,十亲九故,小姑妯娌还不得应付着。”
    蒋欣瑶最不耐烦听这些,一声哀号,扑倒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
    四月二十六,睛。
    宜出行,交易,祭祀。
    忌嫁娶,开市,入宅。
    蒋府五辆马车驶离府邸,除了刚刚两周岁的蒋元昊外,蒋家各主子倾府而出。
    半个时辰后,蒋宏生父子三人集聚在安南侯书房,欣瑶则跪在侯府宽敞气派的正厅里,与蒋欣珊一道,给三个舅奶奶磕头行礼。
    蒋欣珊今日着粉红短腰绣罗襦衫,系着粉白变浅紫遍地洒金裙,头上簪着一对瓒珠蝴蝶滴紫翡流苏钗,皓腕上拢着两个老坑种翡翠镯子,走起路来环佩叮吵杂,端的是青春亮丽。
    蒋欣瑶穿着家常的月牙白的藕丝琵琶衿上裳,身是件紫绡翠纹裙,梳的是流云髻,头插一支无色翡翠流苏钗,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冰种蓝花镯子,周身再无半点装饰。
    坐在上首的蔡氏仔细打量一番后,转过头,笑着对左手边的老太太道:“姐姐好福气,瞧瞧,多可人疼,把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都比了去。到底是江南的水养人。”
    说罢,从身边丫头手捧的朱漆盘子里,挑了两支镶宝石白玉簪,递给了蒋府两位孙小姐:“好孩子,头一回见,拿着玩去罢。”
    蔡氏今年四十有八,保养得极为得当,脸色白皙,神采扬,一双纤手伸出来又白又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蒋欣珊,蒋欣瑶谢过蔡氏,转过身对着首处两位舅奶奶磕头行礼。二舅奶奶陆氏,三舅奶奶林氏着实夸赞了一番,各自送上表礼。
    周老太太笑道:“再去见过你几个舅妈。”
    蔡氏乐道:“哎啊啊,府里的舅妈可不在少数,单我这房就有三个,二房两个,三房三个,这一圈头磕来,可不得脚都软了?大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来,只管让她们把表礼送上来,这头啊,留着以后再磕!”
    蒋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眼老太太,见老太太点头,各自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