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堂里,凉意阵阵。
    周雨睛一身家常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只手里的佛珠拨得稍稍快了些。
    这几天,她对着大奶奶明里暗里提点了几回,偏那大奶奶无事人似的,装聋作哑,全然没有领悟她的一片苦心。
    珊儿这事尽早不尽晚,多少名门闺秀暗地里使着劲,不得已,老太太只得厚着脸皮,亲自找大奶奶开口。
    沈英见了老太太,好一阵寒喧,祖孙两个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热呼了半天。
    老太太见火候差不多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退出去,只留钱嬷嬷在房里侍候。
    老太太开门见山道:“大奶奶,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件事与你商量。”
    沈英道:“老太太言重了,孙媳妇年轻,见的少,每日里只知道守着大爷,照看两个小的,商量二字可不敢当,有什么事,老太太您吩咐。”
    周老太太很满意沈氏一番话,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府里四个女孩子,两个出了门子,还有两个是一日大似一日。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可不就到了婚嫁的年龄?”
    沈英捂着嘴笑道:“正是这个话,三妹妹,四妹妹长相出众,女工精巧,事事伶俐,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少爷?”
    老太太笑道:“贵府的力哥儿,年青有为,一表人材,尚无婚配,你说咱们两府来个亲上加亲,如何?”
    沈英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笑道:“嗨,我那堂弟,浑身的毛病,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配得上咱们府里娇滴滴,清灵灵的两个妹妹?”
    沈英故意把心高气傲四个子加了重音。
    老太太眼中精光闪过。虚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配得配不得,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我看就很般配。再说咱们俩府门第也相当。当初你与元青议亲,外人也都说不配,现如今你们小夫妻俩成婚几载,连个红脸都不曾有,瞧瞧,多好的姻缘。”
    沈英一听老太太把她的婚事都拿出来当由头了,暗叹今日这事必不能善了。
    她心思一动,故作不知道:“既然老太太相中,孙媳妇便为老太太传个话。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府里的哪位妹妹?”
    此言一出,老太太脸上笑意更深:“三小姐比四小姐大上几个月,长幼有序,总得先为你三妹妹考虑不是?”
    沈英一听是三妹妹,捏着锦帕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她踌躇半晌。才轻叹道:“老太太,不是孙媳妇推托。沈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人家,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力哥儿是我大伯嫡嫡亲的儿子,三妹妹是庶出……怕是祖父这关难过。”
    老太太笑道:“前些日子,我已经把你三妹妹记在二太太名,如今也算得是二太太的嫡女。你是知道的,珊儿从小就在我跟前养大。别的我不敢说,规矩上是好的。”
    连后招都露出来了,沈英心道我若再不应,这以后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沈英眸光流转,陪笑道:“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哪里会是差的?蒙老太太看重。把这搓合人的好事交给我,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在前头。”
    “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来!”
    “我这堂弟的双亲在京城,他这两年跟着祖父客居在苏州沈府。我只能把老太太的意思带到,至于成不成。可不是孙媳妇能作的了主的,得看大伯,大伯母和祖父的意思。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成,老太太到时可别怪我。”
    老太太见沈氏一口应承来,心宽慰道:“哪里会怪到你头上?只是女儿家的名声……”
    沈英忙道:“老太太放心,我私底跟祖父说。”
    老太太满意道:“好孩子,元青能娶到你,真真是个有福之人,钱嬷嬷,把端午侯府送来的节礼中,挑两匹上好的宫段给大奶奶送去。”
    钱嬷嬷恭敬地称是。
    沈英谢过老太太,陪着又说了些闲话,才扶着明月的手离去。
    ……
    出了归云堂,沈英含笑的脸渐渐阴沉来。都道蒋府的老太太是个极厉害的人,沈英今日才算有了体会。
    明月轻声在大奶奶耳边道:“大奶奶,可要备车?”
    沈英冷笑道:“急什么?院里一堆事的,哪里是说走就能走开的?明儿再说。”
    回了房,沈英斜靠在贵妃塌上把老太太的话左思右想,越发觉得心烦意乱,连晚饭都没用几口,便早早的洗漱上床。
    ……
    第二日,沈英才消消停停带着兰姐儿回了娘家,把女儿朝刘氏怀里一送,便往祖父书房里去,巧的是堂弟沈力也在书房里。
    给祖父请过安后,沈英恭敬的把老太太的意思讲给祖父听。话毕,书房安静了来。
    沈力没事人似的,歪坐在椅子里,只顾玩着手上的折扇,仿佛说亲的对象不是他。
    沈英瞄了他一眼,心道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也不知道三小姐看中了他哪一点。
    老爷子抚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沉吟着不说话。
    沈英顿足道:“祖父,话我是传到了,您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你这孩子,急什么,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沈英嗔道:“祖父,孙女哪里有什么想法?你得问他。”
    说罢,纤纤玉指轻点对面之人。
    沈老太爷笑道:“就不怕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沈英心头一暖,笑道:“祖父到底还是顾着我的。孙女是蒋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大奶奶,背后站着的是沈府,难不成老太太为了这点子小事迁怒休了我不成?”
    沈力抬头看了堂姐一眼,眼中笑意浓浓。
    沈英并未查觉,自顾自道:“咱们沈府诗礼传家,娶个庶出的小姐,算哪门子事?再者说,我那个三姑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事即便老爷子您愿意,我也是不愿意。”
    沈老太爷哈哈大笑道:“好孩子,祖父没有错看你,就等你这句话。”
    沈英嗔道:“难不成祖父是故意试探我?”
    沈老太爷正色道:“你与阿力一个是我孙女。一个是我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了哪一个,都不是祖父愿意的。虽说你出了门子,冠了夫姓,骨子里还是我孙女。当祖父怎能不看顾你?”
    沈老太爷目光一沉,话峰急转。
    “且周氏这人,气量不大,又最会看人菜碟,搓揉媳妇的本事玩得出神入化。这事若不成。你便成了那夹在中间的受气人,两头落不得好。咱们沈家的姑娘,岂能任人搓圆捏扁,便是出了门子嫁了人,沈家一样护着。你瞧瞧你几个姑姑。几个姐妹,哪一个过得差的?”
    一席话,把沈英说的红了眼眶。
    老爷子又道:“阿力,你三姐的话,可听明白了?这事,你怎么看?”
    沈力心早有腹稿,手上扇子一合。便笑道:“祖父,蒋家与沈家门当户对,若结亲倒也合适,如今蒋家没出门子的小姐尚有两位,虽说长幼有序,敌不过嫡庶有别。您说呢?”
    沈英听罢,心大惊,道:“力哥儿,难不成……?”
    沈力笑道:“三姐,你觉得府上四小姐如何?”
    沈英恍然大悟。啐道:“呸!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说上回来蒋府,怎么尽往四妹妹院里去?原来早就惦记上了。”
    惦记两个字沈力极为满意,他仔细想想,自己可不正是惦记上了?
    只见他挑眉道:“三姐,哪有这样说弟弟的?快说说换成府里的四小姐如何?”
    沈英凝思片刻,感叹道:“看你猴急的。我在蒋府这些年,与四妹妹相处不过两年,倒也深有感触。这个四妹妹,模样,性子都是好的。在府里少言寡语,不争不抢,见人就笑,对人也是和和气气,安安份份守着听风轩过日子,称得上知书达礼,温柔娴淑。若娶回来,倒也宜家宜室。只是……”
    沈英顿了顿又道:“只是我这个四妹妹,听说从小就体弱多病,四岁的时候撞了脑袋,在床上躺了两年,痴痴傻傻,口不能言,跟个活死人似的。是先逝的蒋老太爷带了她去乡养了几年,才调养好的身子。虽说是调养好了,可身子到底不比常人,一年四季总吃着药。”
    沈英的话说得隐晦,然祖孙俩却听得明白。
    这蒋欣瑶身子弱,从小养到大,没断过药,将来生养是个问题。沈老太爷抬眉瞧了瞧静默不语的沈力,眼中神色不明。
    沈英话峰一转,笑道:“弟弟若真是看中了四妹妹,姐姐我乐得所见,只是蒋府怕有的闹了。那一对母女,阴损使坏,当年大房的二小姐还未出嫁,那三小姐将将十岁上,便使计逼得二小姐禁足半年,老太太为此差点休了二太太,把周姨娘扶正,心机之深,可见一般。三小姐为人看着娇纵无礼,心直口快,实则内里阴狠。祖父,弟弟可得思虑周全了才行。”
    沈老太爷听了半晌,只叹道:“阿英,这些事,祖父都派人细细打探过了。这样的人进了沈家,家无宁日。你先回去,跟老太太说,三日后必有答复。”
    沈力突然收起身,以扇拍掌道:“三姐,我送你。”说罢,大步流星出了。
    沈英冷冷的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ps:
    包子昨阅琉璃妹子昨儿的书评,只觉欢心鼓舞。爱恨来得这么强烈,已然入戏了。沈力这厮包子相当喜欢,是不是男主,容包子卖个关子。
    空手妹子的书评,容包子深思熟虑后再与你细细分说。您这段位写的书评,着实令包子头痛了几天,包子必须慎以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