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一早便来了,不过,是跟着殷非翎一块儿来的。两人在学府狼狈为奸,混成了好兄弟。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飞云山庄脚下。
    前面早已有两人等候。
    黑衣长袍,身姿俊朗,眉眼间都是一副敛妄之色。素衣锦衫,温润如玉,气质如莲不染纤尘。
    慕槿下车,与几人一同上庄拜会。
    一路确实见了许多好景色,一入此处,却觉与别处有所不同。
    “哇,这儿好美!好香啊!”青萝儿入了此处,目不暇接的景色晃得她眼花缭乱。连连赞叹。
    “这秋日才得开的雁来红,怎么在此处争芳夺目了?不过,确实挺香的。”殷非翎抱臂而入。粗略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慕槿走在前面,听到几人的谈话,脚步不由顿了顿。偏头扫了一眼那开得正艳的雁来红,旁边还有几株春花。收回眼,心里不禁划过几许思绪。
    不免又让她想起,前些日子那桂树之事。巧合多了,便也不是巧合了。她宁愿,这一切只是偶然。没别的预示。
    “那你当心一点儿,雁来红时,血流成灾。你最近,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慕槿淡淡说了一句,便扭头继续往前走。
    留下殷非翎抱臂走在后面,暗自奇怪。
    还未入庄里,阮云飞便亲自前来接待。迎进了厅堂,喝了几盏茶后,云盏几人四处转转。而慕槿则去了阮云城房里,替他诊脉。
    “你的身子倒恢复得不错。”慕槿勾唇浅笑,收回手。
    她记得走的时候,这人还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需要上好的药材来吊着命。这一切,还都是他自己作弄的。
    现在,他的身子除却伤未痊愈,难以下地走动外,性命在两年内还是无忧的。不过,两年后她就不知道了。
    尽人事,听天命。她尽力了,所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罢。她即便是神仙,也拉不动一心往鬼门关钻的人。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生与死,她心胸还没宽广到见一个人便救一个人。
    “慕医师医术精湛,想不恢复也难。”阮云城躺在床上,一张与阮云飞相似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病弱。眼里还流淌着几丝不受拘束之色。
    若是他身子恢复了,想必也是一个惹人头疼的孩子。但偏偏,却在阮云飞面前表现得无辜又乖巧。
    造孽啊造孽。
    “二公子,你若安份,想安静过完下半辈子,就别给阮庄主心里添堵了。凡事过犹不及,溢满则亏。心存善念,还是很有必要的。”慕槿淡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真是仗着年少就无所畏惧。还有个可以恃宠而骄的庄主大哥。任他无法无天也都包容得下去。
    不过,恃宠而骄用起来怎么怪怪的。
    阮云城躺在床上,即便是病弱,一双眼睛仍旧略含挑衅地看向她。
    “慕医师言之有理,我大哥就一个缺点,心太软。特别是对我。能让他这样骄傲的人对我歉疚一辈子,我说什么他信什么,对我唯命是从,百依百顺。这点伤没什么,我死也值了。”话里听起来还有几分难以掩饰得意和恶趣味。
    慕槿蹙眉,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人,应该十六八岁有了罢。可这心性,却和十岁孩童没什么两样。用惨兮兮的伤势博得大哥的关注,脑袋是进水了还是有病?
    他的想法,是不是有些扭曲了?若现在纠正回来,恐也迟了。
    “二公子能有如此觉悟,实在是佩服。我替阮庄主给你竖一个大拇指。”慕槿轻浅地说,拱了拱手,“日后在你死之前,可一定要给我来一封信,或者让人支会我一声。我好准备鞭炮,在门前庆祝恭贺一下。二公子早死早超生,指不定下辈子你就得偿所愿了呢?”
    “这辈子能做的事,无须等到下辈子。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世人眼中本该仁心仁术的医师,不仅心地坏,还坏到了胚子里。就连一张嘴,也跟吃了毒药似的,得不得理都不饶人。”阮云城这会儿被她气笑了,还有力气同她拌嘴。
    这个人,虽然说话可恶,但好歹还有几分乐趣。有些意思。可是,也顶多入他的眼而已。做朋友差几分趣味相投,做敌人也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想想,还是算了。
    “我大哥呢?按以往,他这会儿也该来看我了。”阮云城蹙起了眉,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脸上似有几分不悦,“要不是你们来了庄里,他也不会分心去接待你们。你的那些朋友,可都有所婚配?没事儿就别来这里,也别老缠着他。”
    慕槿听此,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到底是有多依赖他大哥。但面上却依旧神色淡淡的,挑眉睨他一眼,“如你所愿,那些个人,都是家世清白的正经人家公子。论身份论地位,皆是高过阮庄主一头的。来者是客,况且还是朋友,阮庄主岂有不接待之礼?你这样担心,是在怕什么呢?跟你抢人?还是,怕他们另有所图,夺了你大哥的庄主之位?”
    “我,当然是担心——”
    “可我记得,这阮庄主的位子,还是从阮老庄主手里夺过来的呢。被人算计了去,你不应该是最乐见其成的那个人么?”慕槿打断他的话,自顾说道。“你这样怕他娶妻生子,也怕他被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你,倒不如,你让他干脆别要这个庄主之位好了。这样,他不就每日都能陪着你了么?”
    “我家里的事,容得到你这个外人在这儿说三道四的吗?”阮云城轻哼了一声,身上的伤因牵扯而有几分疼意,所以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一些。
    不过,眉头蹙了蹙。似也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见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他也跟着不客气起来了。这下子,还哪有初见之时,脸上挂着几分病弱的算计之色,无动于衷的样子。
    纯粹就是一个随时会炸毛的病娇破孩子。
    估计,阮云城也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不同他计较的罢。不论他做了什么。
    “行,你的身子既然没问题了,那我也该出去了。阮庄主这会儿子应该要过来看你了。你好好地,可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特别是摆出方才同我说话那副又臭又难看,还丝毫不讨喜的模样。”慕槿起身,淡笑地嘱咐着,“笑得露齿,你不露齿是装可怜又装无辜。不能撅嘴,那是矫情又做作,比女子还要多几分风情。二公子,可得记着了啊。”
    说罢,转身出去。正巧碰上推门而入的阮云城,两人相视一笑。
    “阮庄主。”慕槿颔首。
    阮云飞点头,客气回应,“郡主辛苦了。小城的身子,可有什么大碍?”
    “二公子身体无碍。还是照以往开的方子,好生养着。若是可以,庄主不妨带他到院子里多走动走动。一身的毛病,让太阳晒一晒,兴许会好多了。”慕槿淡笑地说。
    “嗯,郡主所言有理。这几日,我也时常带他到院子里走,看起来,的确比以往好了许多。”阮云飞也笑着说。
    俊朗稳重的脸上,多了几丝体谅与和气。即便是久经风霜,此刻笑起来,也依旧能让人为之动容。
    两人聊完,转身离去。
    阮云飞看了看屋内,躺在床上,一副病弱之色的弟弟,沉稳的面容也有些许和缓。
    “大哥,那个医师,不仅医术厉害,嘴皮子也厉害。我说不过他。云飞,你若是站在我这边的话,那就找机会,替我说回去。”阮云城见人走至床前,方才与人四目相瞪的神情立刻收了起来。语气也弱了不少,看起来就是一个病秧子该有的模样。
    本走至床前的人,闻言不禁腿一抖。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向严肃的脸上划过几丝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阮云城脸上顿时一僵,撇开眼,“大哥。”
    “不是,下一句。”阮云飞皱眉,沉着脸问。
    “我说不过他。”阮云城抿唇,带了几丝病弱之色。
    “再下一句。”阮云飞负手,眉头皱得更深了。
    “没有了,大哥听错了。”
    “……”
    房里静悄悄的,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在窗旁一株春花树上,扑腾飞走了几只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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