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古依儿睁大眼。
    简短的三个字犹如厉棒劈下,让她又震惊又不信。
    察觉到身边多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她扭头看去。
    只见姬百洌俊脸苍白,眸瞳放大,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神色。
    她刚要张嘴,只听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冰冷的问道,“她是如何死的?”
    “自尽的。”与他们震惊的反应想必,裴珊极其的平静,不但目光没有一丝晃动,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一点起伏的痕迹。
    “是谁到行宫抓她的?”姬百洌捏着双拳,手背和额角血管隐隐突出,那双突瞪的眸瞳让古依儿都忍不住害怕。
    可是裴珊仿佛一点都不怕死似的,依旧面无表情的回道,“安德鲁在两年前就已经盯上我姐姐了,一年前姐姐回京,在路上就被他抓了去。他本想拿姐姐要挟你们,可谁知姐姐知道他的意图和野心后,趁他不注意撞壁自尽了。”
    姬百洌放在两侧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古依儿靠了过去,轻轻抱住他的手臂。
    这消息对她来说都很受打击,更何况是他了。
    那可是他最敬重的嫂子。
    他在世的亲人加上她和太皇太妃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然而哥哥嫂子却相继去世,姬家真正只剩下他们叔侄了。
    他都如此,不知道宁儿知道这个消息会怎样……
    想想她就忍不住替宁儿难过。
    “那你呢?你是如何到安德鲁身边的?又如何知道她是你姐姐的?”古依儿紧紧盯着她平静的脸,哪怕她什么表情都没流露,也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我很早就跟着安德鲁了,是他把我养大的,他把我姐姐抓去以后才发现姐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毕竟天底下长得像的大有人在,直到姐姐死了以后,我才越想越不对劲儿,于是就去南耀打听,才知道原来南耀侯曾经有一对孪生女儿。安德鲁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让我假扮姐姐,并将消息传给沈太傅。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清楚的。”
    “你既然已经知道太后是你的姐姐,那你到京城以后为何不与侯爷相认?为何还要继续假扮你姐姐?”
    “我……”裴珊突然咬紧下唇,随着她的质问眼眶也渐渐的红了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们解释,更不知道如何与爹相认。回京的日子我每日都在痛苦中挣扎,怕你们不信我,怕你们把我当成安德鲁的党羽。”
    “裴珊。”古依儿眯着眼直呼她的名字,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你解释得都合情合理,可是有些细节始终经不起推敲。你说太后被安德鲁抓去就自尽了,那我问你,你既然没有与太后接触过久,为何你的一言一行与她如此相似,就连王爷和皇上都被你骗过去了。”
    “我和姐姐是孪生姐妹,我们本来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似是不满她如此质疑,裴珊的情绪总算有些激动起来。
    “可是你们五岁就分开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成长的环境完全不同,你还能在言行神态中与太后有如此高的相似度,我能否说这是一个奇迹?”古依儿似笑非笑,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
    裴义是说过她们姐妹从小就很想象,连他们做爹妈的都经常认错人。
    可是裴义也说过,这个妹妹比姐姐顽皮,总是故意打扮成姐姐的样子让人猜不出谁是谁。
    那时她们才五岁,这二十二十年过去了,没有姐姐这个‘模特’,那这个妹妹要如何模仿姐姐?
    只靠想象就能在时隔二十二年把姐姐的一笑一颦都模仿得毫无二致?
    “这是何意?既然如此质疑我,那为何不把我杀了?”裴珊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明显被她质疑的话给激怒了。
    “难道我不该质疑你吗?”她用反问来回答她,古依儿也同样反问着回她。
    “你……”
    “我见过你的身子,如侯爷所说那般你的肩上确实是有胎记,不过这胎记已经被人为毁掉,只剩下疤痕,而且这疤痕不是旧伤,是最近一年内才伤到的,你能说说这是为何吗?”
    “那是安德鲁让人强行给我毁掉的!”裴珊拔高了嗓音,然后捧着脸痛哭起来,“是他逼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从平静到痛哭,她的情绪循序渐进,倒也真实自然。
    可古依儿看着她痛哭的样子,却是怎么都生不出心软的感觉。
    安德鲁已死,死无对证。
    妮莎和两个副领主还在某个地方,也不可能出来与她对质。
    换言之,现在所有的真相只能靠裴珊的一张嘴,她说什么都行。
    裴义在他们夫妻身后不远处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直到听到哭声,这才跑了进来。
    “珊儿!”抱住女儿的瞬间,他老泪纵横。
    “爹!”裴珊同样反手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己。
    看着他们父女相拥而泣的样子,本该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可古依儿面无波澜,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看。
    姬百洌没有说话,突然牵着她转身离开了密室。
    门外,沈少源和杨彩蝶正打算进去看看情况,见他们夫妻出来,赶紧围了上来。
    “王爷,她都交代了什么?”沈少源最先问道。
    “她说太后已经撞壁自尽了。”古依儿低声回道。
    “自尽?”闻言,沈少源脸色瞬间沉下,且脱口就道,“既然太后已经死了,那她为何帮安德鲁假扮太后?假扮太后不说,如果她是受安德鲁胁迫的,那她与我们相见时就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们!”
    古依儿没说话,只是朝身后密室门口望去。
    看吧,不是她一个人觉得有问题。
    裴珊所说的话看似可信,可是经不住仔细推敲。
    “王爷、王妃,那现在该如何做?要放了她吗?”杨彩蝶接着问道。
    “等他们父女团聚了再说吧,我还有好些问题没问。”古依儿皱眉叹道,突然想起什么,她赶紧问道,“彩蝶,你在庄园里都没听说太后自尽的事吗?”
    “没有,我只知道安德鲁把太后抓了,在你们来之前的两日我才听说安德鲁把太后带进了庄园。也是那时我才隐隐感觉到,可能有什么人要来庄里,于是在我发现你时才故意向你泼水,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杨彩蝶认真的回道。
    古依儿脸色不好看,看了看四周,突然朝姬百洌提议,“王爷,派人把太傅叫来吧。他与安德鲁和妮莎都有过接触,我想后面接着审问裴珊的时候,让他也在旁边帮着分析分析。”
    姬百洌也没迟疑,当即就派了晋山去接沈衍。
    他们四人守在密室门口,听着里面父女相认的哭声,可谓是声声催人泪下。
    然而,他们四人没有一个人有被感动到落泪的冲动。
    沈少源甚至有些听不下去了,“我看侯爷精明一世,这次怕是要栽在这个女儿手上了!”
    杨彩蝶拉着古依儿的手,有些紧张不安,“王妃,在没弄清楚她是好是坏之前,可不能让她跟义父回南耀去。万一她心思不纯,一旦跟着义父回南耀,那南耀肯定要出乱子的。”
    “这确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古依儿一脸的苦恼。
    看看姬百洌和沈少源,没一个人脸色好看。
    小半个时辰后,沈衍跟着晋山来了,后面还跟着小跑的杜青缘。
    古依儿和姬百洌带着他们进了密室。
    父女俩正在谈话,虽然没有哭了,可眼眶红红的,眼角都还挂着泪水。
    见到他们进来,裴义起身主动向他们说道,“方才珊儿已经告诉过我,说她当年被人抱走,十六岁的时候被人卖给了安德鲁,后来就一直在安德鲁的女儿妮莎身边做事。”
    姬百洌冰冷的眸光直视着还坐在地上的裴珊,“安德鲁可知道你与太后是亲姐妹?”
    “他不知道,我是偷偷去南耀查自己的身世的。”裴珊哽咽的回道。
    “查明了身世以后呢?”
    “安德鲁见姐姐死了,很是不甘心,见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就逼我假扮成姐姐。然后送信给太傅,拿姐姐在他手里的事要挟太傅杀你。太傅迟迟不肯对你下手,安德鲁就派妮莎到风雅馆假扮成娼妓,一来监视太傅动手,二来可以找机会对付你。”
    “你是如何打算的?就没想过替自己的姐姐报仇?”
    “我当然想替姐姐报仇了!”裴珊又流下眼泪,“每次想起姐姐就那样死了,我都恨不得将安德鲁千刀万剐。可是我身单力薄,根本没机会能杀他。”
    问到这,姬百洌朝古依儿看去。
    古依儿淡淡的勾起唇角,接着问,“裴珊,你现在有何打算?”
    裴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朝裴义看去,“听到爹亲口说起他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小女儿时,我是既感动又痛心。我不敢与爹相认,就是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姐姐的死,害怕你们会把姐姐的死都怪到我的头上。如今姐姐已过世,爹也肯认我这个女儿,我自然是要跟在爹身边尽孝,以后再也不离开爹半步。”
    “你如此做,就不怕妮莎报复侯爷吗?你跟在她身边多年,应该知道她的为人,对背叛她的人是怎样的下场。”沈衍低沉问道。
    “我……”裴珊揪心的咬了咬唇,痛心道,“可是我除了回到爹的身边外,还能做什么?我当然知道妮莎心狠手辣,可是我与爹分开二十多年,我只想回到爹身边尽孝,以弥补这二十多年来缺失的父女亲情。”
    “不,你除了尽孝以外,还有许多事可以做,比如帮我们对付妮莎以及潜藏在暗处的胡人党羽。”古依儿出声提醒,“妮莎和胡人党羽不除,就算你回到侯爷身边也不会安心,说不定还会给侯爷带去麻烦。如果你真是有心尽孝,那就该跟我们一起将妮莎和胡人党羽全部剿灭,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再回到侯爷身边尽孝,岂不更好?何况太后死在安德鲁手里,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替自己的姐姐报仇吗?”
    他们的话,裴义不好插嘴,也插不上嘴。
    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他恨不得把女儿带在身边,今后寸步不离,可他也知道胡人之事牵涉到社稷安危,他身为地方诸侯,更有责任为大燕国尽忠效力,作为他的女儿,也同样该有这份责任心。
    裴珊也赶紧道,“我也想替姐姐报仇,可是妮莎他们太狡猾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现在藏身何处。”
    “这不要紧。”古依儿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你只需要告诉我们她以前住在哪里就可以了。”
    “这……”
    “你不是在她身边服侍了多年吗?难道你连她住过的地方都不知道?她现在东躲西藏我们也理解,可朝廷以前没有要对付他们,她总该有个安稳的落脚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