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儿关心的田满银嘿嘿地笑着应了,朱艾青狠狠地剜了眼丈夫,再瞪了眼田思思,眼里写满了“晚上再收拾你”的内容,田思思一点也不怕,晚上说不定朱艾青的气早消了,实在不行她就在田老爷子那里磨得晚点再睡。
    田满银抽了根纸烟后便起身去了他二叔家,闺女的事情还得早点办了,省得闺女不高兴。田老爷子不爱抽香烟,他抽的是水烟袋,烟丝是自家种的,吸一口得费老大力气,抽起来“咕噜咕噜”地响,田思思狗腿地替老爷子填上烟丝,再给老爷子灌上干净的水,忙得团团转。
    老爷子抽好了一袋烟便打发田思思出去玩了,“去去去,转得我头晕,出去玩去。”
    赵老太已经洗好手端了个大面盆出来,里面是大半盆糯米粉掺的晚米粉,纯糯米粉太软,搓出来的汤团不够筋道,掺了晚米粉搓出来的汤团吃起来才筋道,田家人都爱吃这种七成糯米三成晚米的米粉,不管是年糕还是汤团。
    赵老太倒了热水在面盆里,见老爷子一脸明明很受用还要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笑骂道:“人老作怪,阿囡,你去外面玩去,别管你爷,可怜见的,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去外面透透气。”
    田思思本还想帮着赵老太搓汤团的,被疼孙女的老太太挥着沾满米粉的双手赶出了房子,让她带着弟弟出去玩,朱艾青在田思思后面追出来说了句,“阿囡,别又跑到河边去了。”
    “哦,知道了。”田思思拉着两个弟弟换了雨鞋,一溜烟地跑出去了,她早就想出去看看七十年代的月泉村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如同老娘说的那样,山青水秀,景色宜人。
    外面的太阳已经挂得老高,屋檐上、路上、树上的积雪悄然融化,化成水滴了下来,屋檐上挂满了透明晶亮的冰棱子,长短不一,长的有一尺来长,在阳光下映射出七彩的光芒,田思思看到这久违的冰棱子,欣喜地跑到柴房边,褪下手套,从屋檐下掰了根,送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咬着吃,还不停地嘶嘶,冰得嘴唇都木了,但就是忍不住想咬。
    东华和清华也早就拗了两根下来咬个不停,吃得嘴里直冒白气,一点都不怕冷,田思思只吃了两口就把冰棱子扔了,这副身子才大病初愈,可别又吃到床上去了,她见东华和清华吃了一根还要再拗,忙拉住了他们,小孩子肠胃弱,大夏天都不能多吃冰,何况是这么个严冬。
    田思思打量了自家的房子,极普通的农房,五间两层木板楼房,前后都有院子,后院养猪鸡鸭等家畜,前院比后院大,有块很大的晒谷坪,旁边还种了两小块菜地,地里种满了青菜和红杆菜,这么毛看看,自家的房子还是不错的了,起码还是楼房嘛!
    “阿姐,我们还去不去玩了?”清华见姐姐呆站着不动脚,便催问着。
    “去,你们想去哪里玩?”田思思征求两个弟弟的意见。
    “去钟家湾老樟树下炸雪玩。”清华兴奋地建议,今天的阿姐真好,肯带他们玩。
    两个弟弟都愿意去炸雪,田思思便依着他们,田家住在月泉村最西面,背靠月泉山,独门独院,与村里其他人家都不相连,钟家湾处在村东头,与村西正好隔着条哭囡河,清华和冬华开心地在前面带路,田思思一路小跑跟上,溅起一片泥点,有几点还溅到了裤子上。
    田思思皱了皱眉,拉住冬华和清华,这两家伙裤子上溅的还要多,两人不肯慢慢走,要是去晚了,好地盘都让别人给占了,田思思恐吓他们,“裤子弄脏了,回家看爹爹怎么揍你们!”
    田满银可只是对闺女慈爱,两儿子他向来都是板着脸的,所以在冬华两兄弟眼里,爹爹可比姆妈恐怖多了,当下立马放慢了脚步,还小心地避开烂泥深的地方。
    走了一小段路后,就是田庄,挨家挨户,高低错落,层层叠叠,基本上都是平房,很少有两层楼的,而且还有不少是茅草屋顶,和自家的房子比起来真是欧式别墅与乡村茅舍的区别。
    田思思二大爷也住在这里,二大爷家就在路边上,虽然是平房,但院落看起来明显要出众些,田庄住的基本上都是田姓人家,除了少数几个杂姓,田姓人家在旧社会大都是穷人,给河对岸钟家人当长工的,所以田庄基本上都是些塌墙烂院,虽说新社会二十多年了,但一般的村民想要盖新房,简直连想也不敢想。
    从月泉山的月泉流出来一条细得像麻绳一样的小溪,在田庄汇聚成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就是哭囡河,哭囡河本来是叫月泉河的,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月泉村接连有十来个小孩在河里出了事,那些孩子的爹妈每当孩子的祭日便在河边哭天抹泪,闻者伤心,哭囡河之名也由此而来。
    哭囡河上有一座石桥,这石桥也有好些年份了,据说是清乾隆时钟家湾几个地主出钱造的,到现在也依然坚固,不过田思思知道,这桥在1998年发大水时就会跨了,当时她老娘还可惜了好一阵呢。
    过了石桥就是一大片钟家湾,钟家湾不像田庄地势高低不平,钟家湾都是平地,连成一片,像是北方平原一般,这里大都住的是钟姓人家,当然也有一些杂姓,湾里家家户户住得密密麻麻,大都是二层楼房,十几户人家连在了一起,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空中一个大院子。
    其中最大的一个院落就是钟大地主钟玉白家,钟玉白不仅是月泉村最大的地主,就是在随城市也是有名的,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大地主早没命了,但因为钟玉白他为人不错,以前对家里的长工挺和善,不像旁的地主那样恶,另外他还懂医,救了村里不少人性命,所以他虽然被划作了地主成分,但也只是被没收了家里的土地和财产,上面造反派下来了,村里也不过象征性地批判批判钟玉白,其他倒没吃啥苦。
    解放前,钟家一直都是月泉村的主宰,村里的大部份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都属于钟家,所以土改的时候,钟家湾光是地主就有两家,富农三家,中农五六家,其他大部分都还是贫下中农。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穿着旧花棉袄的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辫上也扎了两个红头花,和田思思头上的一模一样,女孩虽然冻得脸红通通的,有不少地方都开裂了,但是仍无损她的漂亮,她和田思思是两种不同的美,田思思长得挺明媚,属于时下主流的美,而这个女孩则是后世很受追捧的“锥子脸”,但是在现在却被称为“刻薄相”,属于很不受欢迎的相貌,尤其是老人家。
    女孩看来是要去河边洗衣服,端着面桶的手肿得像面包一样,开裂的口子都能看见红红的肉,惨不忍睹,女孩看见田思思身上簇新的滑雪衫,还有脚上漂亮的红雨鞋,眼中闪过一丝妒嫉,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却瞒不过拥有大人灵魂的田思思。
    女孩笑容可亲地和田思思打招呼,“招娣,你病好了啊?怎么不来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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