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此刻这两个字对晋皓来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字眼。
    这就意味着,他的阿慕一辈子都不可能和温望舒斩断纠缠。
    也意味着,他不可能,一丁点的可能都不会再有。
    温望舒迈步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接过慕以瞳手里的购物袋,还算温和的跟晋皓打招呼:“晋总。”
    晋皓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忍不住去看牵住慕以瞳手指的小东西。
    那是,温望舒的儿子。
    是他和阿慕的儿子。
    肉肉对上晋皓的视线,往他最亲爱的妈咪身后躲了躲。
    这个叔叔,好奇怪。
    温望舒勾起唇角,却突然问出一句:“晋总还没吃饭吧?不如一起?”
    一起吃饭?
    他们跟晋皓?
    慕以瞳翻个白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某人装,就看着他能装到何时。
    “不,不用了。”晋皓拒绝,舔了下干干的唇,他蹙眉退后两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不打扰你们了。”
    “那好吧,晋总,下次,下次一起吃饭。”
    “好。”胡乱答应一声,晋皓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
    慕以瞳见他精神恍惚,不忍又担心。
    松开肉肉的手,她快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晋皓呼出一口气,降下窗子,“有事?”
    两个字,却是从未有过的语气淡漠。
    慕以瞳也没指望这种情况下,晋皓还能维持原来的风度,反而这样能够发些脾气更好。
    不在意他的态度,她说:“回去路上小心开车。”
    这个时候,关心更似利刃。
    晋皓苦笑,不再看她,而是目视前方。
    那里,温望舒正蹲着身子,和小家伙说着什么。
    小家伙一脸不耐烦,最后索性转过身去。
    可是,在温望舒看不见的地方,小家伙的嘴角是轻轻上扬的。
    那是多温馨又刺眼的一幕啊。
    就这么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上演。
    “我没事,我先走了。”升上车窗,晋皓一刻也不想多留,启动车子离开。
    我不伤伯仁,伯仁因我而伤。
    慕以瞳叹息一声,转身走回父子两个身边。
    温望舒平常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自从有了儿子,就变成话痨。
    肉肉被老爸烦的头大,看她回来,立刻跟看见救星一般。
    “瞳瞳!”往她方向跑了两步,他握住她的手指,往下扯了扯。
    慕以瞳弯身,把耳朵凑近过去。
    肉肉就扒住她的耳朵告状:“他话好多。”
    刮了刮肉团子鼻尖,她抬眸看向几步之外的男人。
    傍晚的阳光是一天之中的最柔和,夕阳的余光洒下来是橙黄色。
    他唇角挂着浅浅的弧光,眸光如涓涓流水,细腻悠长。
    她手边牵着他们的儿子,和他组成的形状是三角。
    “瞳瞳?”
    “嗯?”
    “你在想什么?”
    慕以瞳低头看着儿子,笑意盈盈,“妈妈在想,幸福大抵如此。”
    “幸福?”肉肉眨巴眼睛,歪着头,模样天真。
    她低头和他碰了碰鼻尖,温声说道:“走吧,回家,你不是饿了?”
    “嗯嗯,回家,我饿了。”肉肉欢呼一声,又去看他老爸。
    温望舒走上来,试探着去牵肉肉的右手。
    肉团子不好意思的拧巴了两下,被他爸温热的大手牵着的感觉,很好。
    既然很好,那就,那就牵着吧。
    慕以瞳在厨房做饭,不一会儿,肉肉“哒哒哒”跑进来,仰着脸问:“瞳瞳,我已经两天没见姥姥和姥爷,还有小姨了。”
    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她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尖,“怎么?肉肉想他们了?”
    肉团子非常严肃的点头,“嗯,我想姥姥姥爷还有小姨,他们一定也想肉肉了。”
    “那好,吃完饭,我带你回去看他们,好不好?”
    “好!”
    肉肉高兴了,可是有人不高兴了。
    慕以瞳抬起头,就见厨房门口,某人恶狠狠的瞪视着自己。
    拍拍肉肉的小屁股,慕以瞳哄他进屋。
    肉肉擦过他爸身边往客厅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爸。
    温先生受伤,五内巨疼。
    治不了他儿子,他还治不了儿子他妈吗?
    阔步走近,他将她逼退,困在料理台和自己胸前。
    “谁允许你带我儿子走的?嗯?”
    慕以瞳冷笑,纤细的手指戳在他肩上,“有一点,温先生似乎忘了,肉肉不单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而且,我们两个比,你猜他会选谁?”
    这是个非常敏感且会让温望舒暴怒的话题。
    选择题,尤其是儿子的选择题,是他最不愿意涉及的领域。
    “慕以瞳!适可而止!”他压低声音,薄唇几乎贴在她唇上,“谁又允许你做什么该死的选择!”
    “哦?”她眨巴眼睛,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像是小铺扇。
    吐气如兰:“温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懂。儿子要,老婆要不要?”
    一次次的试探,她要的就是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惜,温望舒就是不给。
    她恼,她怒,她更急。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到底哪里难了?
    都到了如此境地,他为何就是不肯松口?
    “温望舒,把你真心拿出来。”她的手贴上他的心口,“到底怎样,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瞳瞳……”他蹙眉,忽而声音沙哑。
    退后两步,转过身背对着她。
    慕以瞳伸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肢,脸贴在他背上,“望舒,我也是有耐心和底线的,你也不要挑战我,不然……”
    “不然怎样?”他握住她在自己腰间打结的手,“嗯?”
    “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或许,那不是你想看到的。”
    良久,他转回身,“好了,做饭吧,吃完饭,我送你们回去。”
    ……
    送完慕以瞳母子两人,温望舒驱车去了香榭。
    这两天,他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惊,太多事情需要处理,姨妈这边,也就没过来。
    舒晓蕾从新闻上面知道了订婚宴取消的消息,没有急着去向温望舒求证,就是知道,他会亲自过来和自己解释。
    只是没想到,晚了两天。
    开门看见温望舒,舒晓蕾微笑说:“来了。”
    看见姨妈,温望舒就觉得心虚非常,“嗯”了一声,他进门将门关上。
    “坐啊。”
    见他僵站在那里,舒晓蕾失笑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别别扭扭的?”
    “姨妈,订婚的事?”
    “我知道了,新闻上看见的。”
    “抱歉。”
    舒晓蕾嘴角笑意未曾收起,就这样柔柔的看着他,“望舒,我能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没有去订婚宴?和洛岚那孩子闹不愉快了,还是因为,”
    顿了一下,她问:“还是因为以瞳?”
    “姨妈,我没办法和白洛岚订婚,以后,也不会和任何人。”
    “哦。”淡淡应声,舒晓蕾想了一下说:“那就是因为以瞳了。望舒,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你没忘记吧?”
    “没有。”咬着牙,温望舒苦涩说道。
    舒晓蕾点点头:“那就好。虽然以瞳确实是无辜的,但她妈妈不是。你娶她,就是娶仇人的女儿,你有信心和仇人的女儿生活一辈子吗?你疼她,宠她,爱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母亲躺在冰冷的地下,是什么感受?”
    姨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温望舒的心。
    可是,又能怎么办?
    比起剜心之痛,失去她和儿子,会更痛。
    可现在,还不是把这些说出来的时候。
    姨妈可能会受不了。
    她一直以为他们可以分开,要是知道慕以瞳生了肉肉,对她来说,绝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但,他又万万没想到——
    “铃。”
    门铃声突然响起。
    除了他,谁还会来?
    舒晓蕾一怔,也是和温望舒同样的想法。
    看见姨妈表情,温望舒就知道这个人,不管是谁,都在姨妈的意料之外。
    那么也就是说,姨妈也不知道是谁来了。
    “我去开门。”温望舒起身走向玄关。
    门打开,他倏然愣住。
    “你!”
    慕以瞳看见他也是惊讶。
    “你也在。”随后,她便镇定下来,弯唇笑着说。
    “你疯了!”温望舒看着她手里牵着的肉肉,死死握紧门把手。
    舒晓蕾没听见后续动静,不禁疑惑的走出来查看。
    “望舒,是谁?”
    温望舒急忙将门合上,“没,没谁。”
    “望舒?”舒晓蕾看他脸色苍白,才不相信门外没谁。
    走过来,她淡声说:“让开。”
    “姨妈。”
    “望舒,让开。”
    “姨妈,真的没……”
    “望舒!”声音冷了些,舒晓蕾不容拒绝的态度强硬。
    温望舒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
    舒晓蕾握住门把手,猛地将门打开。
    那个小精灵,就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闯入她的眼底。
    “他,他……”
    几乎立刻,她就猜到了小精灵的身份。
    心口骤然大疼,舒晓蕾受惊又犯病,捂住心口倒了下去。
    “姨妈!”
    “舒阿姨!”
    温望舒和慕以瞳同时冲过来。
    “姨妈!姨妈!”温望舒急叫,朝慕以瞳吼:“打120!快!快!”
    “哦!哦!”慕以瞳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电话打过去,只听温望舒冷嘲的声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