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面的人说,那就是别人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说说你是怎么想皇太孙的。”
    唐瑾睿怎么可能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但是孝康帝这里又步步紧逼,他只能咬紧牙关,“微臣不曾接触过皇太孙,所以实在是不知道皇太孙的为人如何,不敢多说什么。求皇上恕罪。”
    孝康帝眸光幽深地盯着唐瑾睿,盯得后者头皮发麻,好一会儿,孝康帝才慢悠悠收回视线,“罢了,是朕强人所难,你都说了没跟太孙接触过,朕为难你做什么。怎么,没有记恨朕吧。”
    “微臣岂敢!”
    孝康帝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唐瑾睿巴不得立即下去,但还是恭敬地给孝康帝行礼后,这才慢悠悠退下。
    唐瑾睿离开后,孝康帝才说道,“陈忠,你说朕要是对平家动手,莹嫔那儿会不会有事?虽说莹嫔在那个娘家几乎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但是娘家毕竟是娘家啊。”
    陈忠恭声回答,“回禀皇上,老奴不知道。”
    孝康帝笑着指了一下陈忠的脑袋,“老奸巨猾,就知道搪塞朕。得了,朕亲自去问问莹嫔吧。”
    过了一会儿,孝康帝又面露笑容,只是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惆怅,“陈忠,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陈忠忙道,“皇上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皇上,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您怎么会老呢?”
    孝康帝嗤笑道,“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那都是糊弄人的!纵观历史,当过皇帝的人不少吧,有一个活到万岁吗?别说万岁了,活到百岁那就是稀罕得不得了了!还万岁?朕从没想过万岁。只是不知道朕有没有福气,能活到百岁。”
    陈忠立即说道,“皇上一定有的。”
    孝康帝看了眼陈忠,好笑道,“方才不还说朕是要万岁的,怎么这么快就成了百岁了?”
    陈忠讪讪不语。
    孝康帝的面色却难掩复杂,“朕是老了。以前一个平家,不高兴了,动了也就动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朕想的事情多了,居然开始担心莹嫔的想法了。朕以前可没那么怜香惜玉的。都说人老了,心就软,感情就多了。
    这几年,朕是越来越有感触了。在太孙的事上,如今在莹嫔的事上都是如此。莹嫔其实还好,就是一个小姑娘,没野心,只知道好好伺候朕,最多也就是跟唐瑾睿的那媳妇好了一点。这也能理解,毕竟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唐瑾睿那妻子也不错,是个知道分寸,懂事的人。”
    孝康帝正说着莹嫔,忽然之间就转了话锋,说起了皇太孙,“可是皇太孙跟莹嫔不一样啊。一个只是朕的妾妃,另外一个却是朕的嫡长孙,还是大晋未来的主人。朕可以包容喜爱莹嫔,但是能这样对皇太孙吗?朕能拿着江山社稷开玩笑吗?两年多前,朕已经意气用事了一回,难道现在还要——”
    孝康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有一旁的陈忠能听到。孝康帝一般说这些心事时,就只有陈忠有资格陪伴在孝康帝的身边。不过陈忠宁可自己没长耳朵,听不到这些话。孝康帝说的这些话,只要传出去一句,那都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
    “可是朕真的不忍心啊!那是朕亲手养大的孩子,还有先皇后和先太子的情分,朕——”孝康帝说着,一脸颓然。
    孝康帝忽而一笑,那是惨败落寞的笑容,”真的是老了,年轻时候多英明果断,谁不称赞朕。可是老了,这英明果断就都没有了,反而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起来。”
    陈忠看向孝康帝的眼神隐隐有些心疼,“皇上您虽然是一国之君,真龙天子,但您终究是人。老奴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知道您真的是太难了。”
    孝康帝拍了拍陈忠的肩膀,“朕知道你的忠心,好在朕身边还有你,能有个说话的人。算了,老了就老了,承认自己不如年轻时候果断,其实这也没什么难受的。有些事情,朕现在就是做不了决定,拖着吧。朕也不知道会拖到什么。去莹嫔那儿吧。”
    孝康帝很快就到了平雪蓉的宫殿。
    平雪蓉正听着人读话本子,一直到有人通传孝康帝来了,她才吩咐人停下。
    平雪蓉要起身给孝康帝行礼,孝康帝扶起平雪蓉,“你怀着身子,就不必行礼了。”
    平雪蓉柔柔一笑,“是,臣妾谢皇上恩典。”
    孝康帝拉着平雪蓉一起坐下,很快就有人给孝康帝上茶。
    “你那嫡母不忿你给唐夫人的赏赐,还有朕提了唐瑾睿的官职,居然跑去唐瑾睿的家门口大闹,要唐夫人将你赏赐的珠宝都拿出来。”
    平雪蓉一惊,“怎么会这样!”
    惊讶过后,平雪蓉就觉得这事太正常了,这完全是方氏能做得出来的。平雪蓉想起当初方氏带着平雪芙和她,穿得一身破烂去镇国公府要钱的事了。以前为了那几十两银子,方氏尚且能不顾忌脸皮,更遑论那么多珠宝了。只要能拿到那些东西,方氏怕是在地下打滚都愿意做吧。
    平雪蓉心里涌起深深的屈辱难堪,以前被方氏拉着四处“乞讨”的日子,真的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太难堪了!太羞耻了!
    不过平雪蓉这会儿也没工夫自怨自艾,她想得更多的是顾明卿,“都怪臣妾。要不是臣妾送了唐夫人那些珠宝,唐夫人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孝康帝笑道,“你是朕的妃子!那些东西是你的,你爱给谁就谁!谁能说一个‘不’字?也就是你脾气太好了,所以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欺负你。那唐夫人都比你厉害,你嫡母在她手里可没得什么好,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哑口无言,跟丧家犬似的逃了回去。”
    这些事情,只要孝康帝想知道,那自然是十分容易。
    平雪蓉笑了,“臣妾就知道唐夫人是个厉害的,臣妾那嫡母不是唐夫人的对手。”
    孝康帝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细看,还有几分真心。顾明卿可不是一个厉害的,骂走方氏算什么。两年多前不还提着刀子杀了好几个大凉人。
    “朕要是对你娘家做什么,你会不会难堪?”
    平雪蓉一愣,下意识问道,“难堪?难堪什么?”
    孝康帝瞧着平雪蓉脸上的不解,不禁笑了,是太年轻,太单纯了,她真的是什么也不懂,居然能问出难堪什么?这还用问吗?在外人眼里平家和平雪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孝康帝要是真的对平家出手,别人只会当孝康帝是在给平雪蓉没脸。
    这可是最基本的道理,没想到平雪蓉也不明白,她这性子真的是一点也不适合在宫里生存。不过平雪蓉命好,先是容貌像极了顾明卿的好友笑笑,得了顾明卿和镇国公府的帮忙。进宫后,又因为平雪蓉的嗓子像极了先皇后,因而得了孝康帝的宠爱。
    “你那嫡母实在是不像话,看来以前是欺负你欺负惯了。你如今已经是莹嫔了,她还是在用老眼光看你。不止如此,他还敢质疑朕的决定,谁给她的胆子?这胆子可真不是一定半点的大啊!对这样的蠢妇,朕要是不做点什么,她的胆子怕是会愈发大得出奇!
    你怀着身孕,要是有人在你的耳边嘀咕朕处置了平家,是给你难堪,对这样的话,你无需放在心上。朕动平家,只是因为平家不识趣,跟你没关系。”
    孝康帝说着,只见平雪蓉的眼里亮晶晶的,那眼神晶亮的让孝康帝都吃了一惊。
    平雪蓉这完全是高兴激动的!平雪蓉心里巴不得平家出事,她从未忘记过她在平家吃了多少苦。别人会说你就算在平家吃苦,但是平家人好歹把你养大了啊!
    平雪蓉一点也不稀罕那些人把她养大!平雪蓉永远忘记不了她的姨娘是怎么死的,她的姨娘是病死,只是普通的伤寒,请个大夫,抓几贴药就能治好的,那时候平雪蓉只有五岁,她去求平父,对方不见她。平雪蓉又去求方氏,结果方氏见她了。
    平雪蓉跪在地上求方氏给她的姨娘请个大夫,可是方氏只是自顾自地跟平雪芙拿着首饰聊天,嘴里淡淡应付着平雪蓉,说什么家里没钱,请不起大夫。就让平雪蓉的姨娘弄一碗姜汤喝喝算了,治得好是她的命,治不好那也是活该。
    最后平雪蓉的姨娘就这么去了,被草席一裹送进了义庄,连个棺材都没买。
    不止是姨娘的死,还有平雪蓉这些年在平家受的委屈羞辱,平雪蓉这辈子都忘不了。平雪蓉不是不想报仇的,她在成为孝康帝的宠妃后,她是希望能借着孝康帝的手对付平家的,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
    只是平雪蓉害怕,平家再不堪,也是她的娘家,她要是开口求孝康帝这事,孝康帝会不会以为她疯了,她会不会就这样失宠了?平雪蓉真的是怕透了被人糟践的日子,更别提她怀孕了,她害怕她的孩子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平雪蓉万万没想到方氏会自己作死到让孝康帝打算对平家动手,如果不是拼命克制着,平雪蓉差点没大笑出声。
    平雪蓉的神色实在是有些古怪,孝康帝瞧着心里有些惴惴的,“你这是怎么了?你如果实在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平雪蓉忙道,“皇上想如何做就如何做,臣妾不会说什么。”
    平雪蓉是真的担心孝康帝就这么改变主意,她会后悔死的!
    孝康帝点点头。
    方氏从顾明卿那儿吃瘪回到家,一关上门就开始破口大骂,“那狗娘养的东西,她居然敢骂老娘,她好大的胆子啊!她真以为老娘不敢做些什么?做梦吧!老娘吃过的烟比她吃过的米还多!老娘这次非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
    平父听着方氏那粗鄙不堪的话语,眉头紧紧皱起,“粗鲁!泼妇!要不是你当初对雪蓉那么坏,哪里会有如今的事。雪蓉当了娘娘,怎么可能不提拔拉扯娘家。都说娶妻娶贤,这话还真没错!我就是娶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日子才越来越难过!还让好好的女儿离了心!”
    平父心里后悔啊!要是早知道平雪蓉那么出息,他一定会好好疼爱这庶女,那他想要升官发财岂不是轻而易举了!结果全被方氏这败家娘们儿给毁了!
    “我呸!你他娘的也给我闭嘴!我是对平雪蓉不好,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平雪蓉可不是我亲生的,我对她不好那是正常。你可是平雪蓉的亲爹,你不也是一直冷眼看着我作践平雪蓉?现在后悔了,现在想要去沾平雪蓉的光了?做梦!你就在这里后悔吧!我看你心里有多难受!我瞧着真是要高兴死!”
    平父冷哼两声,“你就在这里骂吧!我看你再骂,又能骂出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雪蓉就是送给了那唐夫人,你有本事从别人的手里抢过来啊?你有本事吗?没本事就只能在这里干瞪眼,瞧着眼热!哼!”
    平父知道方氏对什么感到最痛苦,于是专门往方氏的心里扎刀子,他不好过,也一定不会让方氏好过!
    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啊!
    平父插完刀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气得方氏再次破口大骂。
    自从翻脸后,平父和方氏是彻底放开了,两人哪里是夫妻啊!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的场景,在平家每天都会上映个好几次,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平雪芙一直缩在墙角,等到平父离开后,才小声道,“娘,要不就算了吧。东西都在唐家,咱们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平雪芙倒是比方氏看得清楚一点,那些东西她也眼热,但是眼热没有用啊!总不会因为她眼热,唐家就能把东西送过来吧。至于像方氏一样撒泼,平雪芙其实一直躲在人群里偷看,除了丢人,被人嘲笑侮辱,方氏就什么也没得到。
    方氏冷哼道,“做梦!那就是咱们的东西,凭什么给唐家?那些东西我非要拿到手不可!有了那些东西,你哥哥就能捐个官儿,你的嫁妆就能更丰厚一点。这东西只能是我们的!别人休想拿到!我就不信唐家人不要名声了,我这两天就找人败坏唐家的名声,到时候我要唐家人来求我!”
    平雪芙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方氏想得这般进行,那唐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平雪芙可记得她娘以前跟人吵架,每次都是胜的一个,可是在那唐夫人面前,总是输。
    平雪芙动了动嘴巴,想要劝方氏,但是看方氏正在气头上,于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方氏这里忙着找人,但是很可惜,她找的人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她就先倒霉了。
    再说唐瑾睿下衙回到家后,将见了孝康帝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顾明卿说了。
    唐瑾睿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娘子,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先问我瑞郡王如何,又问我皇太孙如何。这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顾明卿很光棍地回答,“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谁能清楚?咱们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能弄明白皇上的意思。不过我倒是有点想法,可能在皇上的心里,瑞郡王的地位不会比皇太孙低到哪里去吧。”
    唐瑾睿一怔,颇有些急切地追问,“娘子,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上真的如此看重瑞郡王?”
    皇太孙可是储君啊!如果瑞郡王能跟皇太孙相提并论,那么瑞郡王在孝康帝的心里又是什么地位?这以后的事情还真是不好说了。
    顾明卿看出唐瑾睿眼底的热切,于是给他当头泼了冷水,“我只是说可能,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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