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榕肚子五个月的时候,依旧微微有些看得出来的。
    她的身材并非消瘦,只是却不显怀,原本倒也算是个消瘦的美人,只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却开始暴饮暴食起来。
    好在原本就吃的多,也从来不见长肉,只是这样一吃,倒是开始圆润了起来,也算是变得可爱了一些。
    “小七,再拿个糯米鸡来。”中午饭之后,陆廉贞看着靖榕将一桌子菜吃完之后,便是对小七这样说道,小七原本看的有些目瞪口呆,便是在听到陆廉贞的话语之后,便匆匆忙忙往厨房跑去,“小时候捡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似乎捡到了一条狗,吃的虽然多但却杂,要求也不高,又忠诚,再打都不会逃跑,还会朝着你摇尾巴,久了还通你的心意……有趣极了。”
    只是这条狗,在长大了之后,却是逃走了。
    靖榕听完陆廉贞的话后,便是沉默不语。
    “后来你逃了,我是很生气的,生气到想把你抓回来,打断四肢,割掉手筋脚筋,然后关在黄金做的笼子里面,好好养一辈子的……”陆廉贞又这样说道,语气平淡的,仿佛在喝着一碗白开水一样,而靖榕却是听的心脏乱跳,她与生不如死只隔一线,却只在陆廉贞指掌之间,“可一早醒来,我却又想明白了,你既然逃了,那便是想要过一下外面的生活。让你知道这外面的路有多难走了,你便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好在陆廉贞之睡了一晚,就改变了主意。
    ——可靖榕,又是太明白他了,怕是这改变的,便并非只是陆廉贞的主意而已。
    果然……
    “于是,我只能派另一批人,将前一晚我派出去的人杀了。”原来陆廉贞在前一晚便已经下了命令,而靖榕了解他,他下的想来都只有死命令而已,若是想要将第一个命令撤回,那便只有派第二波人将第一波人杀死,这一个办法而已,“不过现在看来,我那时候做的决定还算正确——至少我在胡国看到你的时候,还算是开心,若是我不开心的话,恐怕那小子、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该当场毙命了。”
    “多谢哥哥手下留情。”靖榕感激说道。
    “手下留情?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手下留情的。我做事一向做绝,从来不留后路,我便是不杀你,不过只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而已,而那小子能逃走,只是因为他另有一些事情要做,且是他不得不做的而已……”陆廉贞点着桌子,这样淡淡说道。
    靖榕心中一惊——陆廉贞将阿成纳入他的计划之中,怕是不妥之极!陆廉贞用人向来“物尽其用”,怕是阿成这次逃了,下一次却是要拿命去抵债。
    陆廉贞看着靖榕沉默模样,便是笑道:“想这些做什么?人活一世,便是为了痛快二字。”
    这是这痛快虽痛快,却是痛在前,快在后。
    尚未等靖榕开口,小七便拿着一碗糯米鸡过来了。
    靖榕将糯米鸡拿过,再是吃下,看的小七目瞪口呆。
    “蠢货。”陆廉贞看着小七这幅模样,便是将手中的茶又倒在了小七脸上。
    小七眼中露出委屈神色,可脸上却是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想来如此……当了母亲的人,总是吃不够的,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便是生怕这肚子里的孩子饿着,哪怕弄坏自己的身体,也要将自己的孩子保护好——明明还没有出声,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触摸过对方,却有了这样深的感情……这边是骨肉亲情,不是吗?只是……只是我却猜不透……”陆廉贞抚摸着靖榕的肚子,这样淡淡说道。
    若是旁人,定会觉得陆廉贞无父无母,可实际,却是相反。
    陆廉贞的父亲乃是秦若愚时期极为有名的大将军陆子羽,他娶了秦若愚的妹妹,此时两人正在大赤江南隐居,这两人非但年幼之时对陆廉贞极为爱护,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为了让陆廉贞活下来,陆子羽甚至肯放弃兵权,换得陆廉贞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却不知道为何,陆廉贞却成了这个模样。
    “怕是这一辈子,都猜不透了……”陆廉贞看着靖榕的肚子,又说出这样一句话。而这句话说出来的神情,语气,动作,却是与刚刚完全不一样的。
    靖榕知道,陆廉贞小时候遇到过一个神算,那人说过,陆廉贞乃是不会被任何人爱上,既然无人爱上,那便也自然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想来陆廉贞会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靖榕这样猜想。
    不过,却也只是一个猜想而已。
    陆廉贞不会爱人,哪怕父子之爱亦是不懂,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对待那个孩子,可靖榕却无法猜想这孩子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现在她能做的,便是吃。
    大口大口的吃,让这孩子吸收到最好的养料——至少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他是好好的,真的是好好的。
    她此时已经完全不再想去刺杀郝连城钰的事情了,她完全变成了一个母亲,完全成了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样子,她会时不时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有时候会吃一些腻的发慌的补品,而没日的习武,她自然已经荒废了,许久没有练剑了,连技法都生疏了。
    ——这赖以生存的技艺在她身上一点点消退,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她曾经对这孩子的到来这样的恐慌着,她甚至想丢掉这个孩子,也许这只是初初当母亲时候的恐慌而已,可现在,便是杀了她,她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只是……
    只是她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时候,陆廉贞就坐在旁边,她吃补品的时候,陆廉贞会递过调羹,而靖榕坐在那里,陆廉贞却会擦剑。
    她时时刻刻就在陆廉贞的监视之下——她必然是会生下这个孩子的,可这孩子的未来呢?莫非真的就掌握在陆廉贞的手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