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箭而过击吾心(三)
    那一个夜晚的天气,很不好。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密布的乌云。
    天生的黑云翻滚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一样,而这一天的风也是格外的大,天也是格外的冷。好在有这个石阵在,才挡住了一丝风。
    她走出石阵,对着天空,将那根竹管子的线拉了一下——一颗闪耀的星子从那竹筒里面窜了出来,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白线,当升到最顶头的时候,那颗星子便迸发出了一片耀眼的光,将这一片天空都点亮了一瞬间。
    “这是什么?”她转过身子,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哈图这样说道,“好漂亮,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漂亮的东西。”
    而后的几十年岁月里,她每一次生日的时候,他都会为她放上三天三夜的焰火——只是烟火再灿烂,也找不回那时候欢欣雀跃,情深意重了。
    “这是从大赤传过来的东西,似乎叫火药,而火药又被制造成了很多东西,这是其中的一种,叫做信火。”大赤其实早就制造出火药了,只是碍于国主命令,却是从未将火药制造出更可怕的东西——甚至在与胡国的争斗之中,也从未将这火药用于战争里。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
    “用不了三天,就会有人将咱们接走了。往后想吃肉,便不需要吃什么乌鸦肉了。你想吃什么,便能吃什么,想喝什么,便能喝什么。”哈图这样说道。
    只是他们的食物,却不知道能不能撑够三天。
    ——尸地里的食物早就已经被搜刮光了,有些又染上了尸血、尸毒,原来就不能吃了。
    而囊袋里的水又本来就不多,便是只够一个人的饮用量。若是哈图喝了,她就不够了,若是她喝了,哈图就不够了。
    ——她心中隐隐有一点担忧。可当哈图将水凑近她嘴巴的时候,她却又无法抑制自己张口的**……
    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她才觉察出一些不同来。
    这水的味道,她原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可越喝到后面,却越是难喝了,刚刚开始喝的时候,还有一些水的味道,可越喝到后来,却越是腥咸,越是难喝,倒仿佛——倒仿佛喝的是……
    只是哈图每一次她喝完水后,都会将自己的唇角擦干净……
    而且那囊袋里的水,原本是不够的,可不知为什么,喝到第三天却还有一点。
    而哈图,却是越来越虚弱了……
    他躺在石阵之间,嘴巴干裂,脸色苍白,而眼白之中,却泛着一股虚黄,她将那囊袋拿在手里,再将人扶起——她这才觉察到,原来对方的身体,并不如她所见到的那样重。
    她打开了囊袋的盖子,将水一点点倾倒入对方的唇间,当那一丝水露出来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那水,竟然是粉红色的。
    她以为只是哈图的嘴唇太过干涸而破了皮,沾染了血之后才产生了粉色,可再一看,她才觉察出不对来。
    将对方的袖子高高撸起之后,她才惊讶地发现,对方的两只手腕上,竟都有伤口,而且,是很深很深的伤口。
    “你怎么……你怎么……”她将所有的水一股脑儿都灌进了对方嘴里,哈图呛的几乎咳嗽了起来,也是因为那些水的灌入,哈图才终于活了起来。
    “莫非你想谋杀亲夫吗?”哈图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你的手……”她看着哈图两只伤痕累累的手腕,便是这样问道。
    “不过是在战场上受了伤而已。”哈图这样轻描淡写说道。
    “胡说!这场战役分明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可你的伤,分明是新伤……”她胆子不大,可人也不笨,哈图原本是想要糊弄过去的,却没想到被她毫不留情戳穿了。
    “水不够……可咱们两个,都是要活下去的。”哈图这样说道,“这四周围除了尸体,除了乌鸦,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咱们可以不吃,但不可以不喝……”
    “可你也不能……”她将对方手腕上的布解开——他将自己手腕割开之后,并没有好好包扎,只是随意将自己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而已。她便是含着泪水,将对方的伤口再一次好好包扎起来。
    “可别哭出来,若是伤口染上眼泪,可是很痛的。”他这样轻描淡写说道。
    哈图知道水已经不够了。可正如他所说的,他们是要活下去的,想要活下去,便必须喝水,可这水,却不够他们两个最基本的需要。
    于是哈图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混入了囊袋之中,第一天混入一点,第二天混入一点,第三天又混入一点,故而这囊袋之中的水中的味道越来越重,可这水却没有变少。
    “你……”她很悲伤,可终究还是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好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三天之后,便是有人会找到我们,今日乃是第三天,便是我流血了又如何呢?”哈图这样信誓旦旦说道。
    可那所谓会找到他们的人,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是将哈图的两只手腕都包扎好,又将对方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与他一齐等着那几个救援的人。
    可等了一个白天都没有等到,而她也迷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这石阵里跪着几个人,那几人身上穿着侍卫的服装,手中一个个拿着大刀,低眉顺眼跪在哈图面前,而不知什么时候,哈图已经站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一块兽皮而已,可披在他身上却是这样的威风凛凛。
    她抬头看着哈图,仿佛眼前的男人是这样陌生……
    哈图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来,那几个跪着的男人一看到金牌,便是又磕了三个响头:“少族长,请和我们一同回去,老族长原本以为你战死在沙场了,却没想到,三天之前看到你发出的信火。”
    “我原本以为你们白天就该到了,怎么到现在才到?”哈图的语气,是这样冰冷,却是她全然从未见过的模样。
    “乃是因为二公子、三公子他们……”那领头侍卫这样说道。
    “够了!”哈图一怒,便是这石阵之中的突然泛起一道冷气,“我才是少族长,那二公子、三公子,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可此话说完,他却是一回头,她被哈图一吓,便是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只见哈图低下头,将人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夜风很大,将哈图的披风都吹了起来,可她在哈图怀中,却是那样的温暖:“走,咱们回家!”